他一咳嗽便没个边界,这是连容涯仙尊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
清苦的药味弥漫,青年脸色如雪一般苍白,鸦黑长睫微微颤抖,咳出的鲜血顺指缝流下。
又是血——
仙尊一怔,他倒没想在自家祖宗面前咯血,勉强压下喉间血气,将袖摆拢了拢,身上贴着的小混账腾地一下弹开,终于回神。
蔺绮瞳孔一紧,一下子拉住他的手,抬眸,对上青年噙着笑意的眸光。
他率先出声,将蔺绮的注意力拉到别处,清温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沙:“何时学会咬人的。”
他将手抽回来,拿锦帕细细擦干净。
容涯微垂首,颈皮上带血的牙印特别明显。
轻柔光晕中,一道鲜血将青年的脖颈衬得愈发苍白,还带了些凌乱破碎的美感。
蔺绮看着牙印,有些心虚,她巴巴道:“不是故意的。”
“哦,”清淡的语气,容涯垂眼,祝草碎的光晕下,他的眸子极纯粹漂亮,覆着薄蓝的雾,他不希望蔺绮关注他咯血的事,自顾自挑拣些话说给她听,此时语调散漫,问,“难道咬人是我教的吗。”
蔺绮讪讪,摸了摸鼻尖,又蹭到青年肩窝,软软撒娇:“姐姐——”
蔺绮那双眼睛如林间小鹿一般,纤尘不染、纯稚单纯,认认真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实在很容易让人心软。
容涯几乎想,咬一口而已,不如就纵着她算了,他的血亦很珍贵,袖袖喝一口,修为也有进益,实在是好事一桩。转念却又思及刚刚蔺绮的话,她的随口一问,他却十分介怀且难以容忍。
青年眼帘轻垂,淡声斥道:“不成体统。”
他将带血的衣料折了折,语气温和,又问:“我该如何罚你。”
“……”
袖袖小猫睁着明亮的眼睛瞧他,她以为姐姐生气了,有点懵,扯开自己的衣襟,转盼流光,小小声道:“我错了,姐姐你也咬我一口吧。”
她糯糯忏悔:“让我也疼。”
非常诚恳。
辇厢内,一片静默。
容涯听她说话,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听这些言语,便知这混账还是不大清醒。
他静默片刻,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又问:“你说什么。”
目光顺着蔺绮的话,落在她的脖颈上。
蔺绮手扯衣襟,衣料松散,轻柔的白光打在白皙的颈皮上,乌黑的碎发不经意散乱垂下,自脖颈垂至颈窝,锁骨冷白如玉,精致漂亮,恍恍间似藏春水河流、碎星月影。
此时太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窗纸上祝草碎散出的光晕几乎迷了人的眼睛。
青年指尖一颤,触及麻衣布料,又如撞上闪电一般收回手指,他长睫轻垂,眸光半阖,为自己瞬间加速的心跳而愧怍无比。
他赶在蔺绮说话前,把软榻上搭着的霜白氅衣拉到她身上。
“罚你睡满四个时辰罢。”
青年垂眸,避开蔺绮的目光,让她睡觉,又将她脖颈处贴着的黑发理了理,拉到一侧。
青年的手指修长微凉,指带薄茧,颈脖又是极敏感的肌肤,在触及颈皮的瞬间,蔺绮心里一紧,心尖儿泛上微微的痒意。
她想,原来这块皮肉被触碰是这种感觉,确实让人难以忍受,刚刚姐姐容忍她那么久,也难怪会生气说要罚她。袖袖小猫在心里深刻反省了一会儿,乖乖阖眼睡觉。
没一会儿,又听见一阵细微响动。
有了阵法,辇厢外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里面,能传到蔺绮耳朵里的,只有里面的声音,蔺绮睁眼去看。
机关雀穿过云层,头颅昂扬鸟喙微张,似是发出一声悠长清啼,辇厢里微微颠簸,正南面一扇推拉式木门打开一个小缝。
一只手扶着木门,黑色水流顺着手背流下,一滴一滴打在木板上,那只手清瘦冷白,近乎透明,蔺绮正疑心来人身份,一截沾了水的蓝色袖摆出现在视野里。
蓝衣少年推开门进来,顺手又把门关上。他一眼就看见了软榻上的漂亮小猫,抬脚想往前走。
一道温凉的声音落下来:“把自己晾干再进来。”
少年不满抬头,脚步却停下来。
他循着声音去看,看见案首处一个霜白身影,少年目光幽幽:“晚上好,尊主。”
虽然都是一个人,但主体的优先级远远高于分神,分神称呼主体为尊主很正常。
但蓝衣少年的语气不见半点恭敬,甚至带着些不满和挑衅的意味。
容涯神色不变,脾气很好,道:“晚上好。”
少年:“……”
他一言不发,看着埋在氅衣里的漂亮小猫,她一副要睡觉的模样,目光微移,又望向案首端坐的青年,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情绪。
他手中浅蓝色灵气升起,把自己烘干。
他走到软榻边,居高临下看蔺绮,拧眉,不虞问:“你就睡在这儿?”
蔺绮揉了揉眼睛,乖乖道:“是呀,我困了。”
蓝衣少年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愠怒,他抿唇,道:“不可以。”
清冷的话在蔺绮耳边响起,蔺绮隐约察觉到少年的言语中的恼怒,却不明缘由,她问:“为什么不可以啊。”
容涯亦侧眸望过来,看着少年神色清淡。
少年哑了一会儿,他有些厌烦,哪有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看见蔺绮和这个未来的自己共处一室还毫不设防的时候,他就是不高兴。
尊贵的化神少年顺风顺水那么多年,说什么话都有人捧着供着,哪怕有话接不下去,也有一堆人争着抢着来递台阶。
这里却一个供着他的人都没有,眼前两个人,一个修为高得神秘莫测他打不过,另一个他得供着。
一个问题卡住他的脖子。
蓝衣少年烦躁垂眼,理了理霜蓝袖摆,洒金苏子叶在白光下愈显清贵。
他薄唇轻抿,良久才想出个理由:“没有被褥,睡觉会着凉。”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蔺绮都筑基了又不是凡人,扯这种理由委实没道理。
他说完不自觉避开蔺绮的注视,不经意扫过白衣青年,他的目光定住。
这一刻,他的心中忽而生出一丝难言的愉悦,蓝衣少年眉眼轻垂,散漫笑道:“你没灵力了。”
……我是不是可以杀了你啊。
哪怕他只是一缕分神,也是化神,看出容涯没灵气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蓝衣少年语焉不详,容涯却听出他的潜台词。
他温声笑了下:“你试试吧。”
第76章
试什么, 怎么试?
他们在说什么。
蔺绮从软榻上坐起来,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直觉告诉她, 此时此刻的氛围有些许僵滞危险。
她思忖了会儿, 也捋不清前因后果,只觉得他们似乎不合。心中又疑惑,自己不喜欢自己这种戏码,怎么会出现在姐姐身上。
姐姐已经何其好了, 少年时天纵奇才意气风发,如今温柔雅训恩泽众生,无论从哪方面看, 都是无暇美玉神仙中人, 有什么不好的, 她就很喜欢姐姐。
不明白, 真得不明白。
蔺绮抱着那件霜白氅衣, 下巴埋在毛茸茸的氅衣领子里, 无声观察二人。
容涯一句话落下,蓝衣少年立于原地没有动作。
他靠的不是夺舍,本就是个类似幽魂似的生灵。
今夜在诡雨里淋了些许时候,他身形消减了些, 鹤骨松姿,黑发带水,身影愈发的淡, 那双薄蓝幽深的瞳孔如玉般, 细细盯着案首的白衣青年, 眸中露出些探寻的意思。
这人说话如此无所畏惧, 倒让少年心生不确定。
主体自然不能杀,杀了他自己也得死。
如今的问题,单看他是主体还是分神,他记起青年从始至终的从容姿态,哪怕他刚进来时,为了试探喊尊主,青年也八风不动理所当然应下。
倒是难以判断。
不过……分神不会自己恢复灵气,他只须等待一会儿,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主体了。
蓝衣少年在一侧站着,内心思绪交织,容涯却并不在意他出不出杀招,青年嗓音温和,对蔺绮说:“困了就睡觉吧,机关雀再飞一会儿,就到琉璃台了。”
他将蔺绮安置好,看着睡眼惺忪的漂亮小猫阖眼,拍拍她的脊背,将她哄睡着了,才腾出空来,关注一下十六岁时的自己。
“还没决定好吗,”青年莞尔问道,他垂眸,将棋子摆好的阵移到一侧,语调散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却不怕死,单看你想不想了。”
少年眼睛微眯,手指紧了紧。
容涯轻笑了声,从芥子里拿出一套完整的棋盘,他抬眸看眼前高高在上审视自己的化神少年:“站着不累么,坐吧。”
他说完,躬身弯腰咳了几声,长睫颤抖,霜白袖摆上又染血。轻柔的光晕中,青年脸色苍白,好像即将消融的雪。
他垂首,修长的手指叩着案角微微攥紧,他咳了一会儿,沙哑道:“劳烦,在袖袖身上设个隔声屏障,不要吵醒她。”
蓝衣少年不能容忍他一副掌控一切的姿态,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和他一样,只是个分神。
——他的灵气一直没有增长。
但听见这句话,他还是放出一道浅蓝色灵气,将蔺绮包裹其中。
蓝衣少年坐在他对面,霜蓝袖摆在祝草碎的光晕下,愈添高寒清贵,他没说话,一直高高在上审视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注意到一侧棋子摆成的阵,少年情不自禁对未来的自己生出一丝好奇,他薄唇轻启,问:“你还修阵,这是阵法?”
容涯嗯了声,拈着一枚青碧玉棋子,在指尖摩梭两下:“你知道么,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棋子、木签,这些都能拿来作阵。”
他看少年:“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吧。”
注意到少年戒备的模样,容涯眉眼轻弯笑了一下:“你想知道的事需要时间,干坐着总归无趣,再者,你对未来的自己不好奇吗。”
少年眸光一闪,他拈了枚白子:“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容涯颔首,做出个请的姿态。
喜欢漂亮美人有什么错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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