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倪重川已经能正常出门活动了。
    他将银袍收拾整齐，起身出门。
    “重川，你又要和其他小朋友们饮茶谈天去了？”
    床榻上的蕊姬慵懒地撑着脸，柔声道。
    虽然瘸了一条腿，却丝毫不影响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倪重川蹙眉，转头看向女人。
    ……什么叫小朋友们。
    他们早就是各大家族独当一面的少主了。
    恐怕放眼整个五洲八荒，也只有蕊姬会将他们几人当小孩看待。
    “你……”
    倪重川还在犹豫要不要和这女人一般计较，蕊姬却忽然咧嘴一笑。
    “我虽因蔺弘厌恶人类男子，可小孩子都是最可爱的。”
    倪重川抬了抬眉。
    “我总有一天也会变成男人。”
    蕊姬则掩嘴一笑。
    “还早得很呢。”
    倪重川皱眉，不再多言，推门而出。
    月岩少有的白昼之下，晴朗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在院落。
    几人围坐一桌品着茶。青梅竹马相聚时，总是最放松的。杭心柳倚在黎心杨怀里，向倪重川招招手。
    倪重川落座，长袍款款，背脊笔直，将受过重伤后的气血不稳隐藏得极好。
    “入宗考试开始在即，狐面女应当已经告知过你们规则了吧。”
    “嗯。”杭心柳点点头，“总共三轮比试，执行淘汰制。”
    “第一轮要两两组队啊……”黎心杨揉了揉杭心柳的脑袋，亲昵道，“我们一起？”
    “不然呢？”少女娇俏地抬起头，掐了掐胞兄的脸。
    好肉麻。
    虞修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想起不久前仕沨风风火火地向他跑来时的模样。
    她的长袍随风飞舞，好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在月色的流转下，恍惚间仿佛在发光。
    “虞修然！”他听见仕沨在对他笑，“和我一组吧？”
    分明一身墨色，却轻盈又灵动，挥洒着少女独有的姿态。
    虽然当时他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可……也不是不能答应她。
    “关于此事……此番入宗考试，似乎混入了一只与七魄教相关的老鼠。”倪重川却忽然扬起深不可测的微笑。虽然他没有看着虞修然，却令后者感到他意有所指，“我已在狐面女处打点过了，我会在第一轮就出手杀死她。”
    虞修然闻言，顿感毛骨悚然。
    重川哥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
    他悄悄握紧拳头，道：“重川哥，此事……”
    黎心杨默默瞥了一眼虞修然的表情。
    从小，他们就关系最好，算得上知根知底的死党。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虞修然的反应也让黎心杨猜到了三分。
    条件反射般的，他开口维护道：“重川哥，到底是什么人呀？也不必在入宗考试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杀死她吧……”
    话音未落，倪重川冷冷地睨了黎心杨一眼，这眼神令众人皆不寒而栗。
    他这是踩到雷了。
    七魄教是倪家的死敌。
    接着，倪重川又露出喜怒难辨的笑容。
    “就是那个杀死冰莹旧时同窗的杀神弃徒，仕沨啊。”他转向虞修然，微笑道，“是吧，修然？”
    虞修然一怔，答道：“嗯……是有这么个人。”
    眼看着气氛愈发诡异，杭心柳连忙堆起笑容，用她惯用的撒娇方式打圆场道：“黎心杨你真笨，七魄教的人都该死。”她拍拍倪重川的手臂，“重川哥，我们都支持你。这样吧，第一轮就让我和心杨动手杀了她，如何？”
    她向倪重川眨眨眼：“毕竟你于我二人有恩，这算是小小的答谢咯。”
    虞修然瞥了二人一眼，隐约察觉这三人有事瞒着自己。
    然而，眼下他没有太多心情追究。
    倪重川提点得没错，这段时间他和仕沨确实走得太近了。
    也许……这是个与她划清界限的好时机。
    “重川哥，我自然也是支持你的。”虞修然饮了口茶，平静道，“首轮比试，我和你组队吧。”
    其实，他还暗藏了一个小心思。
    与倪重川一组，他便可以随时关注他的动向，好在他出手伤害仕沨时及时阻止。
    只是，这个念头，连他自己也不想坦率承认。
    仕沨立在房门口，注视着短暂的白昼化为烧灼的晚霞。
    一道细微的雷灵力一闪而过，下一刻，一张符纸轻飘飘地落下。她念力微动，便将其捏于指尖。
    是虞修然送来的口信。
    他拒绝她了。
    仕沨扬了扬眉，状作毫不在意地将符轻甩出去，那张薄纸便随着清风化为灰烬。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回房找倪茯苓二人聊天，脚步却一滞。
    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这不像她啊。
    游戏人间，及时行乐，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想要的，便死缠烂打，不想要的，便一走了之。
    可现在算什么呢？
    她没有风风火火地跑到虞修然面前威逼利诱，也没能做到洒脱地一笑而过。
    心中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闷气堵得发慌。
    入宗考试时，若对上虞修然，便好好揍他一顿吧。
    月岩某处，一只双头大鹏鸟载着某位修士缓缓落地。
    可怖的是，这大鹏鸟的两颗头分明长着两张人脸，却又怪异地与鸟类的骨相融合在一起。
    再凑近些看，这鸟怪之所以如此巨大，竟是将四个壮年男子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立在大鹏鸟之上的修士负手而立，一席紫袍随风而动，表情矜傲而不可一世。
    “蔺弘大人，您来了。”
    月色下，狐面女、犬面男纷纷跪地行礼，迎接来人。
    “嗯。”蔺弘看向红狐女，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说已有蕊姬的线索，此话当真？”
    “是的，大人。”红狐女敬畏地垂着头，如实答道，“此处出现的半妖少年，恐怕正是大人与蕊姬之子。”
    “哈。”蔺弘不屑地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她一定也在附近了……”男修眼神一凛，下令道，“把她找出来。”
    “是。”四名兽人奴纷纷行礼，应道。
    然而，低垂着头的白狐女却眼神飘忽。
    在被炼成兽人奴前，她曾经是服侍蕊姬的贴身侍女。
    如今，她有了兽类的灵敏嗅觉。
    因此，她不会闻错。
    那日追捕倪茯苓二人时，倪重川身上有一股味道。
    虽很淡，却如此熟悉。
    蕊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