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澄。」
一个穿着连身裙的女人站在前面,徐徐地走向我来。然而,当我想看清楚她的模样时,她的身后霎时出现一片白茫茫的光,亮得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是妈妈吗?如果是妈妈,拜託你不要离开,先让我看看你好吗?
光虽然十分刺眼,但我还是努力地张开眼睛。
「缘澄。」
一样是我的名字,但这次唤我的,是一把低沉的男声。一把总是能即刻令我静下心来,带着温度的声音。这些年来,这把声音不断地在我的耳边盘旋,我从一开始的陌生,渐渐变得每天都渴望听见。
这种渴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缘澄,该醒了,再不醒来就麻烦了。」他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十分柔和,吸引着我拋下眼前的一切,寻找声音的来源。
「大姐姐……」
「大姐姐,你赶快醒来好吗?你再不醒的话,聪哥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清楚地听见两把小女孩的稚气的声音,我愣怔,抬头看向眼前慢慢模糊的脸孔。
我知道自己就快离开这里了。心里苦涩,却只能牵起微笑。
「妈妈,我又来不及看你的样子了,对不起。」
我只来得及对眼前的女人说这句话,下一秒,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颊好像有奇怪的潮湿感。我伸手一摸,发现上面已经沾满了泪水。我立即伸手胡乱地把它们给擦掉。
我定睛一看自己身在的世界。黑暗的房间,硬邦邦的纸箱床。
我又再次回到了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世界。
「大姐姐!」
因为黑暗,视线很不清晰,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两个小女孩扑向我来。她们身上传来的温暖,顿时让我的一颗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们两个赶快走开。」站在较远处的佑哲,发出了带有不耐烦的低沉嗓音。
就是这把声音。不管是带着什么情绪的声音,只要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都是我每天所渴望听见的。
「佑哲?你在哪里?」
慢慢适应了黑暗,我看见瓶喜坐了起来,并带着没有同年龄小孩的语气道:「大姐姐,你赶快起来。」还顺手拉开了依然趴在我身上的小衫。
瓶喜和小衫虽然同龄,但瓶喜比小衫成熟多了。当她们遇到相同委屈的事,就算是刚来到这里的瓶喜,也可以忍着眼泪,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而刚来到这里的小衫则会选择大哭大闹,非要让这里的全部孩子发现她的难过。
然而,日子久了,最近的小衫也变得只敢默默地在我们面前流泪。
有时候望着她们稚气的脸,我觉得很是心疼。她们也只是八岁大的孩子而已。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年纪一样,经歷也一样。
「缘澄,我在这里。你真的该起床了。小琳他们已经出去一段时间了。」佑哲的声音再次提醒了我,我再不起床,可怕的事就会发生。他坐到我的旁边,温柔地把我脸颊上剩馀的泪水给轻轻擦掉。
听见他的话,我一愣,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子,走到一旁的厕所。而我的身后也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小厕所。厕所左边有一个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小窗口。一丝丝的灯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微微打亮了半个厕所的空间。
小窗户的前面,是一个让我们洗澡的小空间。而它的旁边,有一个面向着门口的马桶。至于马桶旁边,则有个生锈的水龙头。它的下面放着一个用厚胶纸粘着底部裂缝的水桶。水桶装了一半的水,水上漂着一个小小的舀水器。
我早已经熟悉这个厕所的构造,就算没有从窗口外照射进来的微光,里面的一切设备,我也能运用自如。
佑哲看着我走进厕所之后,习惯性地走到没有门的厕所门口,转过身体背对着我,让厕所外的一切都跟我隔绝了起来。
我安心地坐在佈满裂痕的马桶上小解,接着从旁边的水桶舀了好几瓢的水来冲洗马桶,再用一些水来清洗我的脸部。不到五分鐘,我就已经准备完毕。
我轻拍佑哲的肩膀,他对我点了点头,就带着我、瓶喜和小衫走出我们睡房,往房间外走去。
这是一个比我们的睡房还大一些的客厅。不,这里并不像家,我该称它为空间。刚才照射进厕所的弱光,就是来自这里。
这个空间的天花板很低,上面有一盏长形的日光灯。四面八方的墙上佈满了难看的黑色污跡,墙壁和天花板的交接处也长满了蜘蛛网,从六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人打理过。空间里头摆放着一张塑料桌子和两张椅子,地上都是吃过的便当盒、烟头和一些塑料瓶子的垃圾。
这不是人该住的地方。但却是我们几个孩子住的地方。
1-1 有温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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