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脸色一淡:“下去开方子吧。”
连眼神也不给辛太医一个。
辛太医巴不得皇上把他当隐形人,麻利地滚出去开方子煲药。他前脚刚走,陆容华扑通的就跪了下来:“皇上……皇上听臣妾解释……”
皇权思想从小深植宫妃脑海中,皇上不提还好,当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并且掌握了些许证据,陆容华便心神一慌:“臣妾只是望皇上垂怜。”
这下子皇上更莫名其妙了:“朕待你不好吗?”竟要用上垂怜的字眼。
陆容华在宫中有位分又有家世,哪怕比不上妃位和皇后,也是活得相当惬意的阶级了。看陆容华支吾以对说不出个所以来,皇帝冷了脸:“你是朕的容华,是一宫主位,怎的也干起装病邀宠的事儿来!让那些答应常在效仿起来,太医院里一刻不得空,等到宫里有人真正生病了,反倒轮不上太医了。”
合着搁这浪费医疗资源啊。
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动不动就杀太医的毛病,后妃邀宠耍性子他是乐意纵着的,戏耍朝廷官员就不行,太医自称臣,同样是他的臣子,被妃子装病使唤,这跟烽火戏诸侯有何分别?当即对陆容华说了一番重话。
陆容华被说懵了,差点哭出来:“皇上不是喜欢顾贵人那作派吗?臣妾只是学的她的样子,本也没想传太医来,只想得皇上垂怜。”
“这怎么又扯上顾贵人了?”
“顾贵人就爱做这个动作,说心口不舒服,很是惹人怜爱。”
陆容华现场给皇帝表现了个西子捧心。
只是她没有西施亲自指导,学的不到位,皇帝看了只觉得她造作:“不要再学了,无病装有病,惹人怜爱?惹人笑话还差不多!”皇帝再补充:“顾贵人她是真的受惊心悸,太医也给她诊过脉,还是你要说辛太医是她的人,替她诊了假脉?”
在门外给医女写好药方的辛太医吓得好险没背过气去。
直男皇帝觉得自己没错,姜娴的心悸来得有理有据,是因为郭氏重罚了陈答应,陈答应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才把她吓坏了。这六宫里谁能轻易罚陆容华跪?
尊贵的主儿竟装起小可怜,让皇帝不禁想起自己一要改革,底下就呼天抢地,装作被气晕的老臣来。
陆容华被批评得难受:“既然顾贵人是真的身子不适,皇上又为何留宿倚竹轩?”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没有顾贵人这例子在前就算了,她是真咽不下这口气,也觉得自己委屈。
“朕本也想走,但她说自己身子承受得住,又离不得朕。”
“那臣妾方才挽留皇上,皇上为何不留下来?”
好问题。
对着皇帝寻根究底,那是天底下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而面对反问句,皇帝他是不会反省自身的,他只觉得陆容华不可理喻,想得宠想疯了。他冷下脸:“喜欢生病,那就病着吧!梁遇寅,让敬事房的人将陆容华的牌撒下,等她大安了,再挂回去。”
陆容华这回脸是真的白了:“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
“既然知错,便好生反省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
皇帝很为陆容华设想的,他想到自己若转道去了别人宫中,定会让两边生矛盾,便想着回未央宫独寝,睡前还能看点公务,不料这下被惹恼,便转道去了冯良媛的宫中。
结果看到了第三次山寨版西子捧心。
冯良媛演得比陆容华还差些。
皇上一脸窒息,登时有点泄气,这回连骂人都懒得骂了——跟个容华还值得训示两句,好歹是主位,得起模范作用,一个良媛,以后少看两眼便是,于是同样把她牌子撤下,获得无限期病假。折腾了两回,皇上也不想去别的宫殿了,回未央宫去,越想越不乐意,坐起身:“去把顾贵人传来,动作快点。”
梁遇寅低头应是。
夜露深重,自然不能让皇上久等,抬轿的太监便走得特别快。
只是梁遇寅觉得姜娴这回不太走运。
经过前两个不懂事的宫妃,皇上这会正在气头上,连宫女送上的茶水都嫌太烫,可见进入了狗路过都得挨两脚的状态,姜娴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被迁怒发作。
后宫妃嫔的得宠和失宠,往往不以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何况,那两个人口口声声说是学的顾贵人。
哪怕姜娴并无此意,也难免影响了皇上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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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心机
梁遇寅飞也似的赶到了倚竹轩。
因为皇上已经翻过牌子,其他宫妃自知无望,多半早早歇下,皇上又说“速传”,他已经能想象出倚竹轩里的顾贵人被急匆匆叫醒后,兵慌马乱的场景了。
可是到了倚竹轩,却发现主殿灯火通明着呢。
姜娴点着白蜡,正在书桌前用颜料画画。
听到梁遇寅求见,说皇上来传,她简单洗把脸,补补妆就跟着上步辇了:“皇上今晚不是翻了陆容华的牌子吗?怎么把我叫过去了,难道是一人不够尽兴,叫我过去助兴?”
姜娴有了个很大胆的联想。
难道,皇上想要搞小组作业?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儿她要提起学习的心态去参与其中了。
跟在步辇旁的梁遇寅差点摔一跟头:“小主慎言!陆容华不在未央宫。”
其实夜御二女,在帝王家并非是很出格的事情,先帝爷记载帝王御幸起居的彤册里,就经常有一夜幸两女的战绩。如果皇上坚持要这么做……哪怕自觉受辱,妃嫔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姜娴的神色缓了缓。
她跟系统学过房中术,但不包括双人成行,那是她知识范围外的领域,让她有些本能的不安感:“皇上是对陆容华不满意么?”
“陆容华像是身子不爽利,皇上为她传了太医。”
梁遇寅抬头看向姜娴,语调稍稍拖慢了些。
宫里头的人说话最擅吞一半,只说一半让你琢磨去,姜娴也擅打机锋。从梁公公的语气中,她能听出陆容华病得跷蹊,以皇上的性子,也不是会因为对方身子不适,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打发掉,再另召一人的急色。
姜娴估算了一下时间。
她忽尔问起:“皇上今夜只翻了陆容华和我的牌子么?”
梁遇寅一愣,脸都皱起来:“小主就别为难奴才了。”
不是肯定的回答,那就必然还有第二个人。
说来,这也是姜娴在后宫中没有根基的缘故,不像别的高位妃嫔有自己的情报网,不然皇上辗转两宫的事,其实不难打听。姜娴没纠结第二个人是谁,她只是想,这两个人是犯了什么忌讳,才惹得皇上不喜的?
她回忆了一下今日自己在建章宫时请安的举动,灵光一闪。
在夜幕下,她的眼尾余光扫到梁遇寅。
后者机智地回望了过来,两个职场人精对视两秒,才听得她曼声说:“要是连我也请太医,梁公公怕是会不好办吧!”
梁遇寅收回视线,不吱声了。
他不回话,这位主儿也不追问,只是笑吟吟的,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唉!
顾贵人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说是错,不说也是错,难得她能从极少的线索地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逮着那一点套他的话,比昭阳宫那位更难缠——
贵妃在威迫御前太监说出情报的时候,会变相把自己的家谱背一遍,再阐述她爸她哥有多么威武霸气,只要太监不说出来,那就是对不起前线的士兵,应该立刻送上军事法庭。可只要咬紧牙关不说,贵妃她自个是琢磨不出来的,使完威风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夜晚皇宫的走道仿佛比平常更窄些,人在两面对起的高墙间穿过,仰起头来,天空也被分割成长方形。
很快,就到了未央宫。
梁遇寅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车。
未央宫静悄悄的,只有鞋子踏过青砖的细微响动,梁遇寅悠着声气通传:“顾贵人到——”
她就一路这么走了进去。
※
皇帝坐在书房里,翻动着奏章,文字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跃动着,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只好把些说废话的请安折子从中挑出来,给予敷衍的答复。
由于万寿节刚过,有些来晚了的折子就显得滑稽了——“奏请赴京叩贺万寿圣节,祈得皇上允许”。再细看名字,是某地小官发的,皇上忍俊不禁,回了个“明年可来。”
当看到陆章远献上的折子时,皇帝不禁想起被自己撤了牌子的陆容华。
他对陆容华的心情颇为复杂。
若以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皇帝坐拥后宫三千,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守男德的渣男,但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皇上已经很遵守游戏规则,而是规矩之外,也顾念旧情。能混到一宫主位的妃嫔,即使不再得宠,内务府也不会过于苛待。
皇帝想不明白,陆容华怎么就想到装病邀宠呢?
病跟讨他喜欢,两者有关联吗?
生病是好事儿?
他巴不得六宫上下无病无痛,别说妃嫔儿女,就是宫女太监也最好别生病影响当差,为此花了大力气去改善皇宫的卫生情况,这都是先帝没有重视起来的,自他登基后,后宫宫人因为吃喝了脏水而得病的次数少了许多。
陆容华装病美人的举动,戳到了皇帝雷点之余,他是真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人是很难和无法理解的生物产生感情的,处久了会觉得对方像草履虫,彼此之间有精神层面上的生殖隔离。
更令皇帝不悦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
陆容华一句心口痛,他是真切地担忧了的,也准备让太医好生诊治一番。后面更是想着照顾陆容华的感受,今晚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结果呢?
结果人家在跟他玩儿情趣。
直男皇帝一脸懵逼,只觉得被耍了。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陆容华捧心的动作,学姜娴看得特别像,可见在建章宫时那一幕有多令她心刻。可她偏偏又不是姜娴,没有小可怜光环,更没有充满美感的苍白脸庞,越让皇帝想起姜娴,就越显得她的山寨版本矫揉造作。
陆容华觉得自己学得很像,和姜娴比不差什么。
皇帝却觉得她差远了。
学爆款,没学到精髓,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连伴在帝侧的太监宫女们都暗暗心惊:皇上这回是真动气了,陆容华恐怕要被冷落一阵子。
听到“顾贵人到——”的唱名,皇上也没放下笔,眉宇间仍聚着乌云,脸色比外面挂了积雪的松树更冷三分。
朕的爱妃太能卷了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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