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月气喘吁吁地冲进宿舍，还未来得及应付沉希连珠炮般的提问，宿管就抱着电子记名板敲开了她们的门。这次突击检查出乎意料地正式，她要过了两人的终端，仔细对比了半天面部特征，看见宁山月是黄标学生、又一副刚从不知什么地方赶回来的样子，还一脸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从今晚开始实施新的宵禁时间，每晚九点半之前必须回到宿舍，否则扣平时操行分，还要上报院系处分。”
    “啊？为什么？有的人九点才下课呢。这里的研究生做实验都要做到半夜……”沉希立刻提出抗议。
    宿管斜了她一眼：“你要做实验吗？”
    “我不做，但是这根本就不合理——”
    “你不做那关你什么事？这是学校的规定，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宿管言之凿凿地摔上门离开了。
    “神经病……”沉希冲着门翻了个白眼，“出了什么事就知道折腾学生……”
    “其实——”宁山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听到的传言，“听说是因为E区有人罢工，那边戒严了，所以……”
    “E区戒严？什么时候的事？”沉希瞬间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一样眼里亮起了光。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叛国者混进工厂，煽风点火地说了人体改造实验的事，然后就……现在他们把能源系统劫持了，所以首都才会一起戒严吧。”
    “啊？这么大的事……这谁告诉你的？你那个学弟？”
    “呃……”
    “嗯，你别介意啊，我觉得他人挺有意思的，但是怎么说呢……就有点怪怪的，不像普通学生。”沉希咂了咂嘴道，“你和他相处，还是小心着点比较好。”
    宁山月很想说在自己熟悉的那几个男人里，卓翼阳已经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今天的事确实巧合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为什么自己会恰好在管理科遇见他，又从他嘴里听说E区罢工的事件，最后再因此遇险又恰好被他带回来？简直像他故意安排了和自己见面的一系列事件一样。不过为了保持自己这个狭小交际圈最后的一点纯净，在有确凿证据之前，她还不愿意把他往坏处想。
    最坏还能是什么，叛国者吗？她已经见过一个了，甚至还和他做了好几次爱，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沉希一边听着宿管一层一层哐哐的敲门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E区发生的事件，反正今晚整所学校里都是到处乱飞的流言，也不用担心被谁监听。宁山月所知的也只有只言片语，但沉希毕竟是A等公民的女儿，她告诉宁山月，其实政府内部也有很多人不赞成大规模的人体改造计划。
    “成本问题当然是一方面啦。主要还是有很多人比较老派，觉得这破坏了自然规律，还有人担心科学院往他们体内植入什么东西。”
    “那他们怎么会通过投票呢？”
    “你还真相信有人投票？”沉希冷笑，无不讽刺地道，“我们是善良守序的公民，只需要服从意见就好了。”
    “那这些决策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台特别傻逼的超级计算机吧。”
    她这话是在开玩笑，但宁山月一点也笑不出来。她想发消息问问卓翼阳现在是否安全，一掏出终端就看到刚才没来得及注意的好几条消息，她以为都是沉希发的，但没想到列表里还有乔英树和宋越，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乔英树发的是一个器具的使用指南，密密麻麻好几页，比宋越写的那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靠谱多了，而宋越的话她读了好几遍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丘比特’的功能特性在于让分隔两地的爱人也能感受到性爱的乐趣，当然也在于远程操控的未知性，就像丘比特的箭不知会射中谁一样。第二阶段的实验请宁小姐随意挑选一位伴侣完成一次性交，如果愿意选我，直接用内置软件向我发送邀请即可。如在11月15日24点之前没有完成，我将随机为你挑选一位伴侣。”
    宁山月只知道自己打死也不会选他。但是如果要她主动去邀请其他人，那也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她第一个想到可以让她开这个口的对象是乔英树，但他又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再从熟人里选的话，邵迪青又根本不想理她，那就只有楚明镜和卓翼阳了……
    看来她的选择只有一个了。宁山月翻到合同里的违约条款，然后对着天价的赔偿金沉默了。沉希凑过来问，她便去掉一些不雅词汇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原委，但深受贞操带困扰的大小姐并不能理解她的窘迫，毕竟只要遵守频率限制，邀请一个有好感的对象一起去管理科解决生理问题在这个时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她看来能白嫖一个帅哥怎样都不亏。
    不过她也知道宁山月脸皮薄，便给她出馊主意：“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拖着呗，反正最后期限还有几天。他这种大人物现在肯定是因为在处理E区的问题，没空管你，说不定问责到他头上，还没到时候就把他处决了呢。”
    然而一切都事与愿违。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出乎意料地平静，首都其他地方的生活也一切如常，到了期限的前一天，这栋楼里还有几个研究生大着胆子偷溜出去玩到深夜才回宿舍，也没出什么事。除了公开的资料库里完全搜索不到E区的新闻外，整个事件就像每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戒严一样，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过去了。
    这就说明反抗行动肯定被镇压下去了。虽然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宁山月还是莫名觉得心悸不已。
    当然，她最该担心的是自己。15号当天她只有上午的课，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直对着终端里的消息框发愣，在纸上涂涂画画了半天组织语言。两个名字被她不断地交替放在最顶端，闪烁的图标宛如一万只蝴蝶在她胸腔中扑扇翅膀。直到中午进了食堂，她才终于选定了其中一个，发出消息后就关了消息提醒，把终端塞进了书包最底部一眼都不敢看。和沉希吃完了午饭，她才摸出终端瞟了一眼回信，刚松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包里裹得结结实实的盒子，沉希朝她投来暧昧的眼神，并在她提出要去一趟计算机实验楼时识趣地举手说明自己下午要去图书馆，把宿舍留给了她。
    到了约定的时间，书包底部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
    “……”宁山月紧张地握着终端，浑身不敢动弹。电流声又吱吱叫了一会儿，那边才传来一声轻轻的、乖巧的呼唤：
    “学姐。”
    “嗯，嗯。”宁山月舌头有些打结，“呃，卓翼阳。你现在……有空了吗？”
    “我一直很有空。东西我也拿到了，学姐觉得它有什么技术问题呀？”
    “就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这东西是远程控制的，它好像有点连接故障，所以你可能需要连上内置软件后……试用一下。”
    “远程控制？控制什么？”
    “控制——”宁山月咽了下口水，“就是，软件里有一些控制的功能，可以用来……”
    电话那头的少年突然笑了一声，接着一串刻意压低了的气声仿佛在说悄悄话一样，贴着听筒钻进了她的耳朵。
    “学姐，这配套的东西，你手里也有一个吧？”
    背景里有细微的嗡嗡声，好像是他打开了器具的开关，正在像得到了新玩具一样观察着。“你不记得我上次改动程序的事了吗？这次如果我也‘不小心’把它的程序改坏了，学姐要怎么办呢？”
    “……你不会改的。”
    “为什么？学姐觉得我比学生会长更像好人吗？”
    电话里带着愉悦的声音就好像一只伪装成乖小狗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不过不是躲躲藏藏、惊慌失措的，而是骄傲地在她眼前晃动着蓬松的、油光水滑的毛，诱惑着她伸手去摸一摸。
    “你怎么又要提他？”
    “嗯，因为谁都会觉得，这种事找正直的学生会长帮忙比找我更合适吧。”
    这次换成宁山月沉默了许久，久到卓翼阳都有点慌，准备开口道歉了，她才慢慢地答道：“不是你说的……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最后一个音节敲下来的时候，少年才真的有种被选中了的实感。他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浑身血液流动的声音，脸颊也被烧得滚烫。
    他本以为自己能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但没想到开口的时候也跟着结巴了：
    “那我就……就把这当成是学姐的表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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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吧，小卓比学长先上垒。充分证明了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不会发疯是没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