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你出场的部份。”
应隐的侥幸破灭,她靠上墙壁,鞋尖下意识蹭着地毯,低垂头,像做错事。
“你不是说过不看的么……”她嘟囔,声音含糊在唇中,抱怨也没底气。
“你不是说穿那条绿色裙子么?”商邵淡淡反问。
应隐噎了一下:“你自己说那个只是‘还可以’,我以为不好看。”
“原来你问我意见,是为了更好地穿给别人看。”商邵懒洋洋支起腮。
绕进去了。应隐辩解不能,直觉地感到一丝危险。
她转变路线,卖乖地问:“那商先生看了,觉得怎么样?”
商邵指尖掐着烟管,口吻淡然:“作为一个绅士、有道德感、公私分明的人,我觉得你今晚上光彩瞩目,让人移不开眼。”
他夸她。
几个字,胜过时尚作家笔杆万千。
应隐心里静了静。
“那……如果你不是那么绅士,有道德感,公私分明呢?”
她鬼使神差地问。
赤道附近,正中午的阳光充沛,晒得一切发亮发烫。
商邵手机贴面,垂下脸笑一笑:“好好等我。”
hayworth的绿色藤蔓高定走的是仙气温婉风,比红毯保守许多,该遮的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储安妮给应隐挽了个松散的低位发髻,两侧额角发丝挑落,又巧妙地提亮了眼影,改了唇色。
因为染了金发,款步走入会场的她,宛如无意间落入人间宴会的森林公主。是来玩的,有轻盈松弛的姿态。
晚宴是圆桌安排,pr领着,将应隐带往主桌。
大圆桌中间,蓝色绣球花馥郁蓬勃,那种温和的香气弥漫在干冰机制造的冷雾之中,真给人仙境纯净之感。
但这里不是仙境,因为这里座次分明,秩序森然,每个位子上都立着卡牌,写好了嘉宾名字,不动声色地排好了疏近。
应隐一眼扫过,主桌上,丰杏雪,于望,杂志高层,赞助商,个个有头有脸,外加一个影帝沈籍。
毫无疑问,这也是调整过的,否则,她何德何能坐在这里?
“应老师,您的座位在这边,麦总在那块,”pr指了一桌:“您有事直接叫我就可以,缇文我就先带过去吃饭了。”
应隐点点头,牵了牵缇文的手:“你好好休息。”
庄缇文一走,不少明星都来跟应隐套近乎,熟的,不熟的,都好像亲近得很。应隐很落落大方,别人夸她衣服造型,她来者不拒。
热闹了一阵,阮曳最后才来,拉开应隐身旁的椅子坐下。
那是丰杏雪的座,只是丰主编此刻正忙着满场招待周旋,还没来得及坐下。
“隐姐。”阮曳乖乖打一声招呼。
应隐对同公司小辈是很关照的,笑容与刚刚那种敷衍甜美不同。她点点下巴:“我刚来的路上看你走了开场,挺厉害的,比上次宴会时放开多了。”
阮曳脸僵了一下:“我还差得远,麦总说我小家子气,让我多跟你学学。”
应隐笑:“这有什么好学的?多来几次也就会了。我在你这岁数别说开场了,站签名墙前手都抖。”
“你有的东西都很好,但你自己不觉得。”阮曳抿了抿唇,笑得有些勉强,亦有些艰涩。
她走了开场,穿了很好的国内独立设计师的高级定制,麦安言还给买了好些热搜和水军,但广场上嘲讽她局促的声音还是一大把。说她眼神乱飘,说她肩膀打不开,说她小表情太多。
等应隐压轴登场后,整个微博便成了她的主场了。
阮曳在休息室坐了很久。她没有单独的休息室,换完衣服,就在沙发上坐着,闷声不响地滑着词条,看粉丝夸应隐大气时尚敢穿,夸她造型有趣,铺天盖地的“还得是应隐啊”。
就连她的后援会粉丝群里,也都在热烈地讨论应隐。
她们说,【想的也不多,只要阮阮哪天能跟前辈看齐就好了。】
别的小花进来化妆,上下瞥一眼阮曳:“这裙子不是上个月被我毙掉的那一条吗?幸好没穿。”她笑得很美,直角肩拗出骨感肩窝:“还是小阮你穿起来比较适合呢,个子小是要一点拖尾的。”
其实这裙子,她让工作室去借了三番五次,都没借出来。
但阮曳不知道。她觉得前辈这么说了,那么多半是真的,她穿了别人不要的设计。
应隐听出她语气不对,淡淡地问:“你觉得我有的哪样东西很好,但我自己不珍惜?宋时璋吗?”
她其实知道,时尚这一块,一向是辰野的短板,麦安言没有这个能耐,把一个古偶网剧爆出来的小小花空降到红毯开场。
阮曳咬了下唇。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人,让你离他远一点。”
“宋总说我脸上有你年轻时候的影子。”
应隐瞥过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阮曳跟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是很碧玉的脸,粉雕玉琢的,因此适合演古偶,只演了一部就大爆,虽然咖位没上去,但粉丝是很多的。公司给她的人设是元气甜美小白花,不谙世事。
阮曳也回望她,一字一顿:“他说,我跟你那时候一样,年轻,充满野心,和不服输的神气。”
应隐怔了一下,点点头:“他说你说得没错。”
“他喜欢你,你看不上,因为他没办法带你上游艇。他在游艇上也只能给有钱人擦皮鞋。”
应隐失笑:“阮曳……你才刚入行,如果这时候就看得这么透,往后的时间,你要怎么过呢?”
“我也跟商先生跳过两只舞的。”阮曳突兀地说。
应隐神情冷淡下来。
“商先生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
“住口。”
阮曳没被她的冰冷吓到,自顾自地说:“我只是觉得他太高级,人的台阶要一步一步登。何况他站的天花板太高太远了,不如宋总好用。”她卷着雪白餐巾,垂下眼眸,“姐,你总告诉我宋总不是好男人,我谢谢你,但那又如何?”
她抬起脸,很淡地笑了笑:“对我来说,没有好男人坏男人,能帮上我的,就是好男人。”
丰杏雪招呼一圈回来,阮曳站起身,告辞前,她俯身抱了抱应隐:“片场见。”
应隐眉间划过一抹蹙色。
片场见?阮曳在网剧古偶圈打转,她能在哪个片场见上应隐?
但这会场如此热闹,个个人面狐心,容不得她走神。
过了会儿,高层和影帝影后们齐齐落座,她又要开启新一轮的严阵以待。
丰杏雪坐她下手边,问:“我记得应老师和沈老师好多年前合作过,对不对?”
这桌的唯一一个影帝沈籍,约摸四十五岁,一双含情眼,温文尔雅又略带沉郁阴鸷的面容。在柯屿崛起之前,沈籍是口碑最好的影帝,几乎没出过烂片。
应隐几年前跟他合作过一部民国戏,她是舞女,他是国党高层,养着养着,暗色下情愫成了真,在战争来临之际匆匆分别,一个去淞沪,一个去香港,数年后重逢,他潦倒,她是大佬掌中雀,彼此不忘怀,在闪烁着霓虹丝灯的宾馆包房中抵死缠绵。
那部戏是当年的文艺片票房亚军,评分很高,沈籍二次封帝,应隐虽没拿奖,但提名不少,也是粉丝心里的奖项遗珠。
隔着绣球花和氤氲冷气,应隐对沈籍大方笑笑:“我跟沈老师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
“应老师我是天天见。”沈籍开玩笑:“热度这么高,我是半退休了。”
“我记得,《星钻》那年的金九,是你们两个吧?”丰杏雪想起这一茬。
她也想过这企划,谁知道被《星钻》捷足先登,此刻提起,有点遗憾和记仇的味道。
“我是沾了沈老师的光。”应隐客气地说。
太客气的天聊不下去,生拉硬拽的没趣。于望打岔道:“哎老沈,嫂子是不是刚怀上二胎来着?”
沈籍点点头:“孕吐着呢,今天本来都出不了门。”
沈籍老婆也是演员,但息影很早,在家相夫教子,两人是娱乐圈的模范夫妻。她也很少上综艺,从不借沈籍的光环赚流量,难得采访,讲话滴水不漏的,很是得体。
话题便顺着育儿的方向一路聊下去了,应隐听得走神。
宴会进行到九点,颁了一堆没意思的奖,听了一堆没意思的歌,最后在大合影中结束。
乌泱泱上百号人,应隐站丰杏雪身边,牢牢稳居c位。
微博上,没有任何人对她的咖位感到疑惑,在路人和粉丝眼中,她站在这里理所当然。
他们丝毫不知道,就在几天前,她还借不到高定,她还在被时尚圈隐性报团排挤。
她走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赢得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战役。
after party,应隐只短暂现身了一下,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抱恙回了家。
睡了整觉,翌日下午,她去往栗山公司,参加试镜。
栗山,两岸三地华语电影圈执牛耳者,戛纳主竞赛单元评审之一,圈内公认最会调教演员的导演。
他年过七十仍勤耕不辍,嗅觉敏锐,精神矍铄,充满信念,并不是之前姓方的那导演可以比拟。
要上他的片,很难,但能和他合作、当他的主角,是所有演员心里与获奖同等份量的殊荣。
应隐之前一直在打磨的女革命者一角,就出自栗山的片子。
这几年国内掀起了主旋律风,栗山也难逃例外。这部群像主旋律片主题宏大、场面热血,是票房年冠预订。
这样的一部片,是很多演员宁愿零片酬也要上的。
程俊仪和麦安言陪着应隐一起现身。
应隐穿着浅灰色t恤,牛仔裤,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素颜的脸上照例蒙着一枚口罩。
试镜处人头攒动,或站或蹲地挤满了一整条走廊。
这里面有成熟的老演员,有刚毕业的学生,也有十几年跑龙套的戏痴,更有深耕舞台的话剧演员。
大家起跑线平等,全是过了卡司预选后来竞演的。
现如今的演艺圈,能让大牌演员和无名之辈一起试戏的导演不多了。碍于演员在流量和资本中的份量都水涨船高,咖位高的演员,其实早过了亲自来试镜的阶段,有好本子先递他们手上,看得上,双方坐下来一起谈谈合作细节,这就把事情给了了,哪还用纡尊降贵地来试镜?
就算真来试戏,那也代表了十拿九稳,不过是走走过场。
也就栗山有这能量和话语权。
应隐低调穿过走廊,身后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应隐也亲自来试镜?”
有港来信[娱乐圈]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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