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颔首,然后对夏无且说:“我年少时,也曾如精卫这般下凡游玩,后至一界,于泰山顶上遇人皇。”
夏无且本是形容枯槁,听到此话,眼睛乍然大睁,睁出整个眼瞳:“哪个泰山?哪个……”他声音一顿,竟不敢多问。
九天玄女微微垂眸,注视着躺在床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夏无且,一双明目无尘,却又带着些许悲悯:“泰山封禅,嬴姓赵氏,人皇政。”
夏家人僵硬在原地,冷意从膝盖升起,扩散至五脏六腑。
与他们不同,夏无且愣愣过后,筋脉骨血好似都热了起来,热到面颊泛红,眼眸晶亮。说来也怪,这血热之后,那沉重的身子竟然如纸轻,夏无且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离得近的夏家人心中咯噔一声,脑中回荡着四个大字——回光返照。
“好啊!”夏无且结结实实地笑出声,“太好了!”
三千世界,有那么一个世界,他的陛下遇到神仙,真是再好不过了!
……
九天玄女与夏无且交谈秦朝之事。
不会与精卫之言冲突的事件,青霓通通告知了夏无且,而像那些会让此世人疑惑的相对设定——比如,她对秦始皇说,有灵根的人就能修行,能修行就能走上长生,她对汉武帝又是另一套说辞,说没有修仙之法,长生之道,想修仙,只能自己去悟,悟出道了,便能立地成仙。这些是不能告诉夏无且的。
说到百越被一次打下来时,夏无且面露喜意,得知骆越有一年三熟的稻种,夏无且眼角通红,再有始皇帝得偿部分心愿,与百官一起去天庭吃了一场宴席……夏无且时喜时嗔,时乐时悲,心神震荡。尽管很不敬,夏家人依旧迷糊了。
不是回光返照吗?这都返了半个时辰了!
青霓将能说的都说完了,九天玄女便止了话语,微停之后,似是叹息:“已经结束了。”
“是吗?结束了啊……”夏无且喃喃,倏忽,他眼中光彩消逝,身躯就要重重砸回床榻,九天玄女伸手接住了他,慢慢将其放回去。
太快了,竟一晃眼便油尽灯枯。
夏家人棱棱挣挣间,哭声嚎啕而起。夏无且的小曾孙女扑在地上,大哭:“曾祖是硬撑着听完,然后精气神就散了!”
那一口气能撑如此之久,谁也没想到,久到都像是夏无且挺过这一回了。
唯有青霓知道不是。
系统检测着宿主夏无且的身体状况,再向她汇报。听着夏无且越来越撑不下去的倒计时,她的用词也越来越精简,仿佛是在与黄泉争夺时间,这才抢在夏无且溘然长逝前,告知他秦朝传了一千零三十一年。
九天玄女起身,面上依旧是那张庄严高贵的玄鸟面具。在一片哭声中,祂慢慢行出去,好似不为之喜,亦不为之悲。
小曾孙女泪眼蒙胧时,瞥见九天玄女从她身侧走过,二话不说对着祂磕了个响头。
谢谢你,曾祖是笑着走的。
*
“我一开始只是想在窗外看一眼熟悉面孔就走,毕竟他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夏无且。”
白鸠折下一朵花献给青霓,青霓将它纳在掌心中,继续说:“没想到来的时候正碰上他快要……的时候。”
看他那么难过,嘴里还喃喃念着“陛下”和“大秦”,她热血一起,就现场编起剧本了。
白鸠怕青霓心情不好,急吼吼接话:“我当时看到了,他虽然倒得很快,但嘴角弯了起来,这应该就是含笑九泉吧!”
青霓怔住,然后高兴起来:“是吗,真是太好了!”
“走!”她又打起精神来,“我们去下一站!淮阳!”
“嗯!”
还是那个淮阳郡,还是那个春日,还是那场祭祀,还是那群乡人。
他们明显过得更好了,鱼塘里养了不少鱼,让他们肚皮吃得滚圆。他们依然是那么热情好客,看到一位远道而来的女子孤身在路上,便招呼她过来一起拜祭土地神,拜祭完后就开饭啦!
女子却摇摇头:“我是受朋友所托,来告诉诸位一个消息。”
在乡人面面相觑中,这名戴玄鸟面具的女子告知:“精卫离天之前,与汉家皇帝三击掌,拿取了汉皇三道誓言。”
“其一,改回七岁交口赋。”
“其二,运用白玉京农学,将粮食提升到亩产十石。”
“其三,绝不滥发劳役,二三年方征一次。”
乡人脸上的笑容彻底被震惊取代,他们的记忆被倏时带回了好几年前,有人已经忘却了那一幕,有人却还记得,由此,一个个场面在他们脑海中浮现。
……
“你们心里的乐郊是什么样子呢?”
“乐郊就是肉!我想要吃很多很多肉!”
“像以前那样,孩子长到七岁才需要交口赋。”
“地里能多长些粮食,如果每亩能有十石就更好了。”
“两年或许三年才需要服一次役。”
“口赋算赋能再轻一些。”
“如果能不收就更好啦!”
……
昔日随口许下的愿望,一字一句地蹦出来,冲击着他们耳膜与心脏。
如果不是面具女子提起,他们自己都要忘记那些愿望了!
原来当年倾听他们诉苦的少女,是精卫啊……
乡人看向面具女子,心口一颤:“你……”
他们刚开口,想问问精卫在天上过得好不好,那面具女子已然不见,只余飘渺一阵风。
*
“只剩最后一件事,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荷花啦!”
“衣衣你不难过了吗?”
“不难过了,之前和夏无且聊过之后,就不难过了。”
“诶?”白鸠小心翼翼问:“因为聊到了秦始皇吗?”
“当然不是。只是跟夏无且聊过秦朝之后,看到他那么高兴,发现我自己也很高兴后,我就想明白了。”
“想、想明白了什么?”
“我觉得……”
青霓从仓库里拿出一瓶青苹果味芬达,剧烈晃了晃,看着泡沫汹涌,在最顶端仿佛沸腾。然后飞快拧开瓶盖,看着芬达冲出来,喷了自己一脸。
顶着满脸汽水,青霓也依然乐不可支。白鸠也埋起了脸,情绪波动线起起伏伏,看着像是在笑。
她轻轻摇晃汽水,笑出雪亮牙齿:“你看,能让别人高兴,让我自己也高兴就够了。”
祂来到秦朝,秦人高兴吗?他们很高兴。就算是异世界的秦人,夏无且也很高兴,听完那些被改变的事迹便没有遗憾了。
她也很高兴。
既然都高兴,为何一定要强求能尽善尽美呢?她又不是真神。
青霓想:这大概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
未央宫,刘彻不知不觉被系统拉入白玉京中。
他正睡觉,感觉自己脸颊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大胆!”刘彻猛然睁开眼,随后,看到了一个青年,鼻梁挺直,眉骨隆起,蹲在他身边,一身游侠装扮,表情一动便是神采飞扬:“呦!”
“好孙子,我是你祖宗!”
刘彻:“???”
……
经过一番不太友好的交流之后,刘彻才信眼前人是太|祖高皇帝,他曾祖父——那张脸,他年轻时与之有几分相似。
至于这幅青年样貌……
“我死了嘛!死了就可以自由选择生前任意年龄了!”
刘邦嘴里叼着草,说话时,那根草便到处乱晃。
“听说你把全匈奴入了!好孙子!给祖宗争脸!”
刘彻面皮一抽,刘邦哈哈大笑,看刘彻无语,便先转移话题:“见到精卫了吗,我那小阿姊如何啊?是不是很可爱?”
“是……”
赤子之心,纯澈可爱。
话还没完全出口,刘彻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动,打量着自己曾祖,一个词就蹦了出来:“老流氓?”
“哦?这肯定是那白鸠喊的吧?”
刘邦往宫殿地板上一坐,两腿向前,刘彻看着那没有任何礼仪的箕坐,眼皮一跳一跳,真想把自己官员也拉进这个梦境里,尤其是汲黯!让他们看一看,究竟谁才是真的不讲礼,相比之下,他有时候在床上不起来,接见官员,真是太讲礼仪了好吗!
对,这里是他的梦,他曾祖说没办法与他在现实相见,只能借梦境见一面了。
刘彻:“所以天神下凡……”
刘邦斜了他一眼:“你以为真有那么多好事,让你捡到啊。要不是你祖宗我,天天掏空心思给小阿姊讲凡间故事,讲了整整七十九年,一天不断,你还想见到祂?还有你那爱将霍去病,那可是乃翁央求小阿姊帮我去长安看一看人,才及时赶上,没让他病死,不然你以为那么巧,祂第一驿就是冠军侯府?”
这才解了刘彻最后一个疑惑。
他自若地对着曾祖一揖:“彻多谢曾祖费心。”
刘邦挪了挪方向,背对着他,低头把玩着自己衣袖,像是没听见一样。
刘彻眼皮又跳了。
他几乎提起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转过去,对着刘邦正面,又做了一个揖:“彻孟浪,还未拜见曾祖……”
刘邦跳了起来,笑吟吟扶起人:“好孙子,拜不拜见另说……”手势一变,立刻和他勾肩搭背起来,“来,和曾祖说说,咱们大汉是怎么把匈奴入得哭爹喊娘的?”
“……”
本来该是和祖宗述说功绩的高光时候,刘彻却觉得哪哪都不对。
却在这时,刘邦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语速急促:“小阿姊没事!你不用担心!炎帝把祂保住了,虽然不能下凡玩了,但是炎帝加深了神仙与凡间的鸿沟,其他神仙也只能陪着小阿姊无法下凡——除了几位大神,鸿沟对祂们无影响。总之我先走了——”
刘彻下意识拽住刘邦袖子,他还有很多事情没问。
我靠宠妃系统当了秦始皇的国师 第3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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