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妍紧紧盯着林卿,仿佛眨眼间她就会消失。
她慢慢开口,好似一字千斤:“有一人之事极度折磨着我,造我心伤、困我心囊、成我心魔!”
“看你这吃人的眼光,莫不是与我有关?”如果真与她有关,那真是六月飞雪躺着也中枪!
赵妍垂下眼盯着清透的茶水:“原本我登我的通天道,用手段也好,用丹药也罢,一直经营下去,说不定哪天会走上顶峰,或哪天……籍籍无名地死了。”
她抬起眼,目光带着荒芜寒凉,里头一片枯萎:“然而自你在天虞高调出现又离开后,那些在福岙村较劲的回忆就全都因你被唤醒了。”
“林卿,你一定不知道吧,自那以后,几十年了,你的每一条能传到南山的消息我都会收集。我耳闻着你进阶筑基中期、筑基后期,忽然结丹了,接着又是金丹中期、金丹后期,你的每一步进阶都仿佛钉在我心头,好似嘲笑着我,将我往下踩了一层又一层。”
面前的人,在她听到的噩耗与所做的恶梦中,一步步变得如此强大又如此通透,而她却困在原地无能为力。
“可原本,可原本不是这样的。我们的起点如此相近,不,我的灵根还比你好,为什么……?”
赵妍流着泪望向林卿。
然而,她紧落在林卿身上的目光,却在林卿淡然的表情中最终捕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那近乎震惊与有些无辜的不可思议瞬间点燃了她。
赵妍心头那被深埋了一层层的嫉妒和不甘,就如被放出的烟似的,一阵阵张牙舞爪直往上漫,全然淹没了她。
猛然间,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委屈,让她说出的话完全不是原先打好的腹搞。
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林卿,我敢断言,这么多年,你几乎没想起我这个人,而我却时时记着你!这么多年来你的每一点消息都如颜料般在我心口不断刷积,一层又一层,洗不掉,甩不掉。你越明亮,我就越晦暗,林卿,我恨,我好恨!“你为什么又要出现?我这样与你日日比较,走火入魔般折磨我自己,我就如那在暗处的臭虫般,和你死死较劲,多么可悲的却是你一无所知,一无所知!”
她有些疯狂地道:“我要胜过你,我要打败你才能走出去!”
又摇头否定:“不,我不想再和你比,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赵妍猛然爆哭。
狼狈得涕泪满面,全不是她平日里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的那种。
“所以我今天即便被你嘲笑也要来见你,我至少要让你知道,让你知道你有多么对不起我!”
对不起赵妍??
这种神转折听得林卿很无语。
赵妍声声血泪般指责她,她何其冤枉,她好好修炼、快速进步又有什么错?
林卿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说实在的,她多年来囊萤映雪地忙着提升自己,时间恨不得掰成两份来用,小时候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哪来的闲心时时记挂着赵妍这么一号人。
说句让赵妍万箭穿心的,她老早把她这个爱攀比的老乡忘到了爪哇国!
天外居然飞来这么一口大锅,林卿揉了揉额角:“赵妍,人要往前看,而不是将自己困于过去。比你进步快而又修为暂时领先你的又岂止我一人?”
赵妍满脸泪痕地吸了吸鼻子控诉:“可只有你一人成为我的心魔。”
被恨的人无知无觉,恨人的人却遍体鳞伤。
“死了心吧。”房间内响起林卿一声轻叹。
赵妍抬眼看林卿,眼泪冻在脸上:“……什么?”
“既然你认为我就是你的心魔,那么我今日就亲身正面告诉你,你暂时是胜不了我的,除非我拔剑自刎。你觉得自己如今模样不堪,也别想甩锅给我,是你自己心态不行,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对不住你的。”
挂着鼻涕的赵妍一呆,堂堂金丹真人,有这么耍赖这么开导人的吗?
一股强烈的懊恼攥住了她,赵妍气得眉目都竖了起来:“你、怎么跟你无关?!”
“多年来,我可有主动招惹你?既然非我主动,一切又是你在单相思……”林卿将她一棒子打死,“他人无意,罪在己心。如何与我有关?”
又盖棺定论地再次重申:“这事需你自己想开点。”
正当赵妍气得要跳起来时,又听林卿叹了口气道:“像你这种一厢情愿的执拗情况,我是没遇到过。既然你都当面来问了,那也不能让你白来,我有个建议,至于采纳与否端看你自己。”
“你……说。”赵妍将信将疑。
“既然你长久困顿,那么让你不在意或绕过我,你应该是尝试过却做不到了。如此就不妨再多设个魔吧。”
“什么?”一个都已经消受不起了,还要再来一个?
林卿认真点头:“在我面前设一个你自己。”
“我自己?”
“对,昨天的你自己。“林卿轻咳一声,赵妍,我要洒点鸡汤了,你要端好碗。
“古语有云,君子求诸于己,小人求诸于人。日拱一卒,只要今天的你能打败昨天的你,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你每天要打败的心魔便是昨日的你自己。”
赵妍只觉自己双脚踏进了云里:“那、那你呢?”
“既然你无法绕过,那我仍在后头。心魔这个词太不好听了,换个词,你就当我是榜样或偶像好了,你的终极目标是超越我这个偶像。”
赵妍:“……”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偶像吗?!
第625章 菩姚仙子
赵妍不由垂死挣扎:“你分明跟我同一起点,何时又摇身一变成为我偶像了?如果你是我的榜样,我又何至于这般痛苦?”
“这就是关键所在。”她的目光盯着赵妍,“赵妍,你最需要的便是调整心态。”
“你是有诸多不甘,但我的修为也不是凭空得来。你是出身普通、资质普通、师承一般,我的起点也如你所说更不如你。”
“但谁又规定了,落后的人不能反超;谁又规定了,能作为榜样的人,那起点必须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
“走到如今,我问你,你承不承认我有资格成为你的追逐目标!”
听完这些,赵妍的眼泪又僵在脸上。
“别再用过去的眼光看问题了。没有人会留在原地,更没有人会留在原地等你。熙熙攘攘,岁月这条河裹着所有人向前,你一直留恋着出发地,一直在逆流而行,如何不落后?”
“再说。”林卿看着她,既没有赵妍想象中的嘲讽,也没有任何怜悯,“你真的如你自己觉得的那般悲惨不堪吗?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如今你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依旧背靠大派,没残更没死,你有什么资格跑来让人同情让人怜悯?知足吧!”
当晚,赵妍在林卿房内嚎啕大哭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林卿实在被吵得头疼,直接开窗把她扔进了雨里。
赵妍只是林卿修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她能做的已做,毕竟生活向前,谁都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更深夜重。
这暗雨中的客栈是方圆几百里惟一的歇脚之处,到了晚间,大堂里仍热闹。
林卿因被赵妍扰了清静,索性晚上不修炼,她决定下去听些消息。
将修为压低,与往常一样使出减存术,她点了几个小菜,低调地坐在大堂角落里慢慢吃着。
堂间的修士来来去去,有各色各样的消息流出。
比如有数量诸多的他山修士已汇聚中山啦,比如邪魔可能就藏身于中山啦,比如云霄界的入口肯定就在中山啦,还比如离了大谱地说刚刚死翘翘的嬴家老祖其实是个断袖……
林卿听着这些细碎的消息,悠悠看着修士们进进出出,直到她看见姚绛珠出现在门口。
而在林卿看到姚绛珠的时候,好巧不巧,姚绛珠的目光也蓦然撞了过来。
林卿朝她略一侧头,算是打过招呼。
姚绛珠的眼角微抽。
非常时机,怎么就遇上了林卿……姚绛珠原本打算掉头就离开这间客栈,奈何她现在是个红人,客栈大堂之内有好几位修士已认出她。
众人纷纷朝她或示意或行礼,姚绛珠只能留步一一回应。
邪魔出阵后的这些年,宋书棋过得不好,姚绛珠却过得非常好。
乱世出英雄也出佳人,乱战让姚不凡脱颖而出,毒疫却让姚绛珠获得了“菩姚仙子”的美名。
要说如今山海界最风光的女修,在中山众修眼中,除了功劳赫赫远在天边的太华林真人,就属他们中山善良慷慨的菩姚仙子了。
在姚氏的宣传经营下,如今拜倒在姚绛珠石榴裙下的中山英杰前赴后继,认识她的大小修士们更是不计其数。
顶着群众目光,姚绛珠端着仪态,与众人微微额首示意,硬着头皮款款行到林卿桌旁。
“多年不见,林道友风采更胜往昔。今日在此遇上林道友,实是有缘。”
“姚道友过誉。”
林卿见她眉间一点红痣的确十分契合她菩姚仙子的美名,想起中山的种种情形,她打算探一探姚绛珠。
于是她微微一笑:“既是有缘,相请不如偶遇,姚道友要否坐下共饮一杯?”
想着她立刻要办的事,姚绛珠盖住焦虑的心,摆着尽量温和大方的笑容道:“按说林道友远来中山,该由我做东。只不过今日我有要事缠身,实在不便。再则今夜寒雨冰凉,亦有些扫兴,不若你我改日再约?”
林卿被拒绝了也不恼,她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姚绛珠一眼:“也好。姚道友请自便。”
“那我现下就不叨扰林道友,就此别过了。”
姚绛珠见林卿没有多问也没有纠缠,她轻舒了口气。
说完她匆匆离开林卿的位置,头也不回地立即出了客栈。
这一点在林卿看来,就觉着有些古怪了。
姚绛珠之前显然是要在此客栈落脚的,然而在见了她之后,不仅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还冒着如此大雨匆匆离开。
“我这个债主有那么可怕吗?”林卿摸了摸下巴,她想起姚绛珠的天机血,略一寻思,就起身走出客栈,隐身敛息跟了过去。
姚绛珠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她一边冒着大雨往南飞,一边对着九尾狐懊恼:“怎么就遇上林卿这个煞星了?为防万一,我们不能在客栈里行事,只能另寻个地方了。”
九尾狐重重点头:“咱们离得远远的。”
其实九尾狐最希望姚绛珠离宋书棋离得远远的。自从宋书棋这个头号天敌出事,她们在中山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主人总是自家香,在九尾狐看来,姚绛珠除了偶尔小肚鸡肠,并对宋书棋分外执拗外,本质上并不算坏。
一人一兽往南飞了会儿,不久神识中前后出现了两拨人马。分别是由姜啸等几位元婴带领的姜氏子弟和姬俊等几位元婴带领的姬氏大队。
他们统一往北方而去,飞行速度十分快。
姚绛珠见了冷哼一声,心道:“这次让你们白忙一场。”
高空中,两队人马自然也发现了位置低一些的姚绛珠,他们不过轻轻一瞥就飞了过去。
“这么大阵仗都赶集似的往北飞,北边有什么情况?”林卿隐在暗处在心里犯嘀咕。
她不知道姚绛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姬姜两家加班加点地要赶去哪里。
仙炖 第4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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