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会厅直达了酒店侧门,面前是大片草坪,没有路径,她不辨方向。黑压压的天空沉悬在她的头顶,马上就会垮下来似的。
热扑扑的脸蛋,寒风吹了两下就变得冰凉,她缩了脖子,顺着阶梯快步闯进夜色里。
隐约看到前面有路灯和小径,忽然有什么东西盖到了身上。她回身去看的同时,他拿过了她手中的伞,替她撑了起来。
她抚摸着那件灰色披肩,慢慢抬起头来仰望他。他亦沉静地看着她,眼睛像那天的湖水,静谧美好又深不可测。
她四下里望了望,离他远了一步,看着远处的路灯轻声道:“不比美国,这里到处都是媒体记者,被拍到了怎么办?”
他笑了笑:“拍到了也是一段佳话,怕什么?”
“我不要!”她没有做任何解释,踮脚去夺他的伞。抢了两下,他笑着移动手臂,有时会故意放低哄她跳一下,又立即举高。
她气得直往雨雾中跑去了。
他知道她是去干什么,大声道:“伞给你!”
她果然停住了。而后仿佛不是伞,是他身上的松柏味道,在为她遮风避雨。
“阿娴,外面这么晚了很危险,你又是去取钱,不让陪着,我怎么放心?”他语气认真,“而且我已经付过了,你再去给萧师姐她也不会要的,对不对?”
“危险?不用多虑了。你离开那么多年,我不也好端端的?”她夺过他手中的伞,飞快地跑了。一半是因他的话负气,一半是因为这时候天星小轮已经停了,从港岛坐的士回九龙需要现金,钱必须要取的。
酒店外面是中环的一条主干道。比人行天桥还高的路灯,列列伫立在冬雨中,照耀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只偶尔有最晚班的巴士一晃而过。她的心也是这样,清晰但空空的,潮湿冰冷,只偶尔在想起他的时候很快跳动一下,像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平常她偶尔深夜出门,也只敢在大街上行动,此时她选择抄近路,穿小街过背巷。黑漆漆的,雨滴密密匝匝打在塑料棚上,完全遮盖了她的脚步声,而每一个封闭的卷帘门都像在对一个秘密守口如瓶。
穿过最后一条暗巷,隔得远远便见黄色封条写着“机器故障”。她颓然地叹息,一转身心便跳漏了一拍——他深深远远地站在小路尽头。在一盏昏黄路灯下,没有伞,蓝灰色的外套被雨水染成墨蓝色,他温柔安静地看着她,浅浅呼出白雾。仍像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撑着伞,这样呆呆看着他,怕一动他就会烟消云散似的,又像在看他的广告海报,细细端凝他的每一处。
他也只是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她小小单薄身子,和她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这座城市是缀在海上的一颗明珠,而她是明珠上最珍贵的明珠,是他愿用血肉含护的那一颗。
她终于回过神来,向他跑来,想要给他撑伞。不料路边湿滑,高跟鞋崴了一下,伞摔在地上,好在她没有摔倒,只是不得不停下来,揉揉脚踝。
他已跑到她面前,双臂给她有力支撑,“哥哥抱,来。”
她害羞低头,站起身来,故意跺了跺脚:“不用啊,我没事。”
他见她能站稳,便去捡回已被风吹远的伞,撑了起来,而后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肘上,再来搂住她的肩。
这么冷,为什么要脱外套呢,那料子好,雨又细腻,外面即使湿了,内里也不会湿的。她这般疑惑着,待冰凉的侧脸贴到他温暖干燥的胸膛时才明白,是怕凉到她。
心里一酸,忽而想到在美国时他的种种冷淡,对她的视而不见,她有种夹杂着心疼和委屈的气恼,推了他一下,停住脚步,抬头眼中带泪:“我不要你这样!”
他低头好奇地看着她,微微笑,“那你要怎么样?”
她低着头说不来,只听耳边的夜风呼呼刮着。他一把将她扣在自己怀里,护卫着她,吻她冰凉的耳朵。
“阿娴,我们今天的打扮也很有趣。”
“嗯?”她声音懒懒的。
“我现在穿着白衬衣打着红领带,你穿着枣红色的大衣——去年我在北京拍戏,那里的年轻人喜欢穿成这样去领结婚证。”
她立时挣脱他,红着脸慢慢往前走。他笑着大步赶上来,“阿娴,哥哥有话和你说。”
第卌折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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