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就留下一句让她等着,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苏晚青干脆也没上楼,站在草地上,想了想给闻宴祁打了个电话。初夏时节,蚊虫渐渐多了起来,她被咬了几个小包,看着屏幕上总被拒接的电话,多少有些不悦。
【刚刚奶奶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家。】
果不其然,这条信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闻宴祁终于回话了。
闻宴祁:【她要去?】
苏晚青:【就问了我一个小时之内能不能到家,也没说什么事儿,你看是你打电话问一下,还是我现在赶过去?】
闻宴祁:【你去一趟吧。】
苏晚青:【你现在在家吗?】
闻宴祁:【不在。】
苏晚青:【那我怎么进去?】
闻宴祁那端沉默了几分钟,他直接打来了电话。
苏晚青走到路灯下接听,闻宴祁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刚从什么场合抽身,背景有嘈杂的人声,距离远,但听得出是很热闹的地方。
“你在应酬?”她开口问。
闻宴祁“嗯”了声,“我会尽快,已经跟物业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过去就行,我把门锁密码发给你。”
“好的。”苏晚青想起别的,“我要不要打包一些饭菜带过去,装作是我做的?”
闻宴祁那边静了几秒,似乎对她的细心感到惊讶,语调扬了几分,“不用,我现在在餐厅,已经跟后厨说了,让他们做一些家常菜,做好了会让他们直接送到家。”
“好。”苏晚青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钥匙,“那我现在过去。”
“嗯。”
苏晚青打算挂电话,手指还没触及到屏幕,突然听到听筒又传来一句声音,她重新把手机贴近耳边,“你说什么?”
闻宴祁嗓音略沙,浸着倦意,“我说谢谢你。”
-
苏晚青再次坐回车里,给杨沅沅发了消息,说晚上不在家吃饭了,然后便出发了。
到了左岸水榭,已经差不多过了四十分钟,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小区门口的灯光却亮得晃眼,苏晚青将车停在门口,站岗的保安走过来,看清了她的车牌号。
“晚上好,闻太太。”对方说得中气十足,“欢迎回家。”
苏晚青刚刚降下车窗,听到这话,僵着嘴角回了一声“晚上好。”
“需要将你的车牌录入系统吗?”
苏晚青本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以后老太太少不得还要搞突然袭击,于是应了下来,“麻烦你了。”
对方笑得憨厚,“闻太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进了大门,苏晚青入了地库,她凭记忆找到了闻宴祁的车位,本以为可以临时停一下,没想到原本应该空置的车位却停了辆红色超跑。
苏晚青不喜欢占陌生人车位,想了会儿,给闻宴祁发了条消息,“你应该不止一个车位吧?”
闻宴祁回了个“?”
苏晚青对着那辆红色超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我开车来的,现在停哪儿?”
“230到237你随便停。”
收到苏晚青“ok”的表情包以后,闻宴祁关上微信,翻开通讯录打了通电话。夜风微凉,他靠在包间露台的栏杆上,指尖的打火机蹿起橘紫色火光,照亮他冷清寡淡的眉眼。
翟绪接得很快,“干嘛?”
闻宴祁言简意赅,“现在、马上、立刻,从我家里出去。”
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翟绪被他一连串的词儿砸晕了,反应了几秒后才回神,“不是,就为那点小事儿你至于吗?那天我真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聊起了你小时候的......”
闻宴祁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老婆现在坐电梯上楼了。”
“啊?”翟绪愣了两秒,随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你老婆?你们不是还没住到一起吗?”
翟绪慌慌张张地走到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却突然反应过来,举着电话,有些好笑似的,“你老婆来了,我为什么要走?我他吗又不是女人。”
闻宴祁疲倦地掐眉心,尽量压着语气,“老太太不知道我们分居,待会儿她要过去,你觉得让她看见我朋友和我老婆共处一室,她会怎么想?”
整个闻家,闻宴祁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老太太,她一年前生病的事儿翟绪也知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穿上鞋子,“那你不早说,我先挂了!”
话音刚落,他就要去拉门把手,只不过手还没碰到,电子锁就播放了“开锁成功”的声音,随后,门被向外拉开。
闻宴祁只听到一句“来不及了”,然后便看见通话被挂断。
-
门内门外两人面面相觑了近一分钟,翟绪才想起打招呼。
他挺直肩膀,嘴角骤然迸发出一个笑容,紧绷地“hi”了一声,“我是......你老公的朋友。”
苏晚青敛起诧异,慢腾腾点了点头,“我记得你。”
翟绪干笑了两声,“那个,我今天是来找闻宴祁的,刚刚他打电话说他在忙,那我就先走了,改天过来。”
他作势要走,苏晚青侧了身给他让路。
翟绪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苏晚青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张扬,明亮,自来熟的话张口就来,倒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但翟绪自从得知闻宴祁领证以后,便以为他是和门当户对的哪位千金喜结连理了。
骤然跟苏晚青面对面,在这个干巴的场合,对方又是个温声细语的姑娘,饶他一个社交悍匪,一时也尴尬得手足无措了。
“那下次有机会请你吃......不是,请你们两口子吃饭。”他做了最后的寒暄。
苏晚青始终有些状况外的迷茫,点了点头,“好的。”
翟绪穿上鞋准备离开,脚还没跨出门槛,两米外的电梯突然“叮”了一声,镜面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身穿制服的中年女性,只看了眼门牌号,便直奔苏晚青和翟绪走了过来。
“请问,是苏小姐吗?”年纪稍长的那位笑着问道。
苏晚青眨眨眼,“是我......吗?”
“b1201,是您没错了。”对方说完,回头道,“推出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电梯口,两位穿着门童样式制服的年轻男人推着一个宽大衣架走出来,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连衣裙,有薄衫,还有简单的t恤,最外面的那件流苏短裙是牛仔布料的,上面的logo很清晰,一个苏晚青买不起的品牌。
“这是您奶奶下午在我们店挑的衣服,都是送给您的。”那位导购小姐喜笑颜开地说,“我们帮您推进去吧。”
苏晚青和翟绪都看傻了。
良久,后退一步让人进去,翟绪把目光从晃悠悠的衣架上收回,钦佩地看了眼苏晚青,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苏晚青还没回过神,那位导购小姐又折返了回来,“楼下还有,苏小姐稍等。”
“......”苏晚青拉住导购,“那位老太太只让你们把衣服送过来吗?她自己没来?”
“没有呢,您的奶奶在我们店挑了两个个多小时,留下地址就离开了。”
苏晚青还想说些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是查琴之的来电,她把包挂在了衣架上,刚腾出手打算接,对方却突然挂断了。
一共只响了三声,仿佛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她打过电话。
翟绪看她眼神发愣,咳了声,“既然老太太不来了,那我帮你盯一会儿,你先去回个电话吧。”
苏晚青胸口闷得很,几秒后她抬头,朝翟绪扯出一个笑,“不用回了。”
“哦。”翟绪耸耸肩,“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吧。”苏晚青拦住他,“你不是找闻宴祁有事儿吗?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等衣服全送上来,我给老太太打个电话就走。”
她话里话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全然没有女主人的气场。翟绪心下奇怪,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应了声“好”。
-
十几分钟后,所有衣服都被推了上来,原本宽敞空荡的客厅此刻显得有些拥挤凌乱,第一趟的衣架还能理解,都是应季的裙子衬衫之类......
苏晚青看着最后一波针织衫和风衣,陷入了沉思,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翟绪,她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这么多衣服,根本穿不完。
翻开微信,苏晚青拨出了一通语音电话。
“喂,小苏丫头啊,到家了吧?”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苏晚青握着手机,开口有些艰涩,“奶奶......”
“我跟你娟姨下午去逛街了,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挑了几身衣服。”说到这里,她像是怕苏晚青有心理负担,又紧跟着说,“奶奶还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呢,就送几身衣服,也不值钱,你喜欢哪件就留下,不喜欢的送人也行。”
“您买得太多了。”苏晚青眼睫稍垂,怔怔地看着大理石地砖,嗓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都还没送过您东西。”
电话那端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你这傻丫头,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你就安心收着,奶奶有钱,不差这一点。”
苏晚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绝对赤诚的善意面前,她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值得天打雷劈。
回过头看了眼,最后那排衣架上毛茸茸的衣领,她轻声道,“您怎么连秋冬的衣服也给我买了呀?”
“顺便就一起买了嘛,不过现在季节不对,款式有点少。”老太太哼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似的,嗓音微哑几分,“奶奶年纪大了,还能有什么盼头,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动不了了,所以想趁着还能走动,给自己找点儿活儿干......”
那之后直到电话挂断,老太太又说了什么,苏晚青已经记不清了。
上回,也是在这间房子里,她亲耳听到闻宴祁和娟姨谈到什么化疗,其实不难猜的,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出了端倪,老太太那顶洋气有活力的渔夫帽下,其实是花白稀疏的头发,枯柴般的手也不像正常老人般干瘪。
她脑海里不断盘旋着那句“人老了,不中用了”,意识到的时候,脸颊上已经有了潮湿的凉意。
苏晚青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态,余光看见翟绪还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她从后面绕了过去,想进卫生间洗把脸,可刚走到门口,正对着玄关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闻宴祁站在门口,身高腿长,纯黑色衬衫卷起了袖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锁骨和喉结分明,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合着电梯口的穿堂风,一阵淡淡的酒精味从门外涌进来,扑向鼻尖。
苏晚青和翟绪不约而同望向他。
闻宴祁看向苏晚青,水晶吊灯洒下细碎的光,落在她颊侧,闪烁的泪光相当明显,他眉头皱了几分。
翟绪不知所以,跟他打招呼,“回来那么快?”
闻宴祁往里踏了一步,收回落在苏晚青脸上的视线,看向翟绪,瞳仁外像漂了一层浮冰,让人不寒而栗。
“你惹的?”
第12章
◎“你搬过来住。”◎
春夜困渡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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