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有警察快步跑过来,王忆打眼一看——熟人,市里的警察庄满仓!
庄满仓也一眼认出他来:“大学生同志,你也来了?”
王忆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
听说市里的公安都被惊动了,队长当场就瘫坐在地。
庄满仓拉起他说道:“我不是专门来处理你家事情的,你是黄小花的男人?你跟我来,放心,你爱人没犯法没违规,她是要带着娃娃闹自杀!”
王祥雄问道:“这到底怎么了?”
又有警察到来,也是熟人,乡派出所的舒所长。
舒所长解释道:“黄小花同志上当受骗了,好像是被人骗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然后一时想不开要跳海。”
“还好庄同志恰好来咱这里办案,他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黄小花同志精神状态不对,迅速控制住了她,否则她当时就要投海了!”
庄满仓说道:“舒所长客气了,当时她一直在哭……”
“我知道了,”队长猛的叫了一嗓子,“这婆娘是买粮食、要买粮食让人给骗了!”
这时候他们穿过人群到了海边防浪堤上,一个头发凌乱的妇女瘫在上头痛哭,五个大小不等的孩子围着她哭。
哭声压过了涛声。
队长跑过去叫道:“他娘、他娘,你这是弄什么?你赶紧下来,带着崽们下来!”
妇女哭到眼睛红肿,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队长,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当家的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你来了就行,你把娃们带回去,我没脸回去了。”
“你就当我病死了、当我被浪吞了,你自己吃点力,把娃们拉扯长大、让队里吃点力,帮着一起拉扯娃们!”
队长要上防浪堤,一个警察顿时拦住他:
“别上,那女同志现在情况不好,不能受到刺激,小心她跳海!”
防浪堤下是险滩,激流涌动、惊涛拍岸,人落下去立马会被巨浪卷走。
神仙也难救。
队长着急了,跳着脚吼道:
“到底怎么了嘛,你说嘛,是不是买粮食让人给骗了?给你说城里骗子多不能信,你那亲戚多少年不见了?靠不住啊,你是不是不听我劝非要去买……”
王忆赶紧把他往后拽。
你是嫌你老婆命太长啊?
庄满仓走上去柔声说道:“女同志,你看看你怀里娃娃、再看看你家爷们,你怎么能想不开?你快下来,我们公安已经知道你遇到的困难,一定把骗了你们的坏人绳之以法!”
旁边的小警察说道:“对,这是市里来的同志,你听他的没错!”
黄小花搂着孩子的脑袋哭着说道:“去哪里抓?他们早跑没影了,他家那个房东说了,他去找公安报案了,公安也找不到人……”
她说着使劲亲了亲怀里孩子的脑门,亲一个便往外推一个:“去找你爹,招弟,领着你妹妹去找你爹……”
五个孩子里的老大已经十多岁,很懂事了,她抱着母亲的腰使劲哭,无论如何不肯走。
王忆快速问队长:“你家存款一共多少?”
队长说道:“五十二块两毛七……”
“大额的票子是多少?十块的几张?”
“五张,都是我去公社换的。”队长下意识的说。
刘红梅着急:“王老师你问这个干嘛?这时候谁跑的快,上去把人拽下来啊!”
王忆摇摇头走过去,说道:“嫂子,我是咱队里的王老师,你认识我吗?”
黄小花没说话,又是抱孩子又是推孩子。
她的大女儿擦着泪哽咽道:“认识,王老师给我们家里吃过鸡肉炖土豆。”
王忆慢慢走近说道:“嫂子你先别急,我跟你说个机密事,这事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让我近点跟你说。”
他走近防浪堤,继续说道:“嫂子,你家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大哥没敢跟你说,怕你跟他打离婚!”
黄小花被这话惊到了:“你这是说什么话?”
王忆说道:“我大哥之前拿家里零钱去公社换整钱,他让人给骗了!现在骗子太多了,你从家里拿走的五十多块钱,里面五十块的整钱十元都是假钱,我大哥让人用假钱骗了!”
“什么?”黄小花大惊。
王忆说道:“骗你买粮食那骗子其实是骗走了你家的假钱,都是我大哥一时昏了头脑弄到的假钱,他从你手里骗走的还没有三块钱呢!”
“你看你为了两块三块的寻死寻活,这是干什么?你先下来,下来说说这件事!”
黄小花哆嗦着说道:“那不能,那怎么是假钱?”
王忆说道:“真是假钱,你看市里的公安同志,人家为什么找你家?就是因为前面抓到了做假钱的,做假钱的说跟我大哥做买卖来着,于是他们来找你家里。”
“你赶紧下去,下去跟公安同志好好说说,我大哥没贩假钱,他跟你一样都让人给骗了!”
在他后面的庄满仓急忙说道:“对,我们要调查这件案子,要严肃处理!你看,这是我们领导给的抓捕令,我们调查清楚要抓人的!”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扣着红章的硬纸,黄小花探头上来看,看清红章着急了,赶紧下来哭:
“公安同志、领导,领导,我家当家的也是让人骗了,你们抓骗子,怎么能去抓他?我们家都是好人,都是好社员!”
庄满仓收起抓捕令严肃说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爱人确实没犯法,那我们肯定不冤枉他,我们有纪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黄小花哭着去抓住队长的胳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让换假钱给骗了?你快好好跟领导说说,你也是被骗了啊!”
队长又慌张又着急,一时之间茫然了:我被骗?怎么又成了我被骗?到底谁被骗?!
第40章 打开粮食销路
人都下来了,事情便简单了。
舒所长领着人把看热闹的轰走,然后他们去了码头看门老头的小屋子。
在屋里黄小花抽抽噎噎的说了起来。
队长家人口多,孩子五个、老人两个,加上两口子就是九张嘴。
这种情况下,他们家的口粮不够吃,过年时候大队分的口粮早没有了——
“过年队里分粮,我们还没要麦子和稻谷,我们要了玉米和高粱米,再就是要了十斤三等粉招待亲戚,可这样也不够吃,上个月就断粮了,我去娘家讨了十斤地瓜面混着海带蒸饭才熬到这个月。”
“这次真没粮食了,没脸回娘家讨粮了,娘家孩他舅妈不给好脸色,老人也难办。”
“家里没粮食不行,可是咱王家都是农村户口,吃不了商品粮、买不上平价粮,只能买议价粮。”
“今年议价粮贵,我打听过了,玉米面平价粮卖一角四分一斤,可议价粮要五角钱起步,一斤买三斤半,这谁能买得起!”
“上个月我兄弟在县里住院,我挎了自家晒的鱼鲞和虾米来看他,然后碰见一个亲戚,是我娘家大姑的侄子、是我个远房的哥,他也来看我兄弟。”
“当时他领我去他家吃饭,他家有口粮,贴的饼子都不是纯玉米面,里面掺豆面和小米面……”
听到这里,队长家里三岁大的儿子说道:“爹娘,饿了,我想吃杂面饼子了。”
王祥雄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孩子,孩子欢天喜地打开:“油花生米!”
他有两个姐姐顿时跟他抢了起来。
庄满仓脸上露出黯然之色,道:“女同志你继续说,后面呢?”
黄小花继续抽抽噎噎的说道:“后面他说他有关系,能买到粮食,不用粮票就能买到,比平价粮贵一点,一斤玉米面得两角钱。”
“我寻思两角钱也行呀,就回家跟我当家的商量,当家的不愿意……”
“我就知道你碰上的是个骗子。”队长生气的打断她的话,“支书都说了,现在城里骗子多……”
“你让她说,你别说话。”庄满仓皱眉。
黄小花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道:“我哪里知道他会骗自己亲戚?他住楼房、吃好饭,我以为他是城市户口!”
“再说你也不是怕他是骗子,你是舍不得拿出这钱,家里从有了老五攒了三年攒下五十二块两毛七分,你不舍得拿出来。”
“可咱家九张嘴,张开眼就九张嘴就要吃饭,没有粮食不行嘛,我就想拿家里钱去买上粮食。”
“我那哥说,买的多人家能多给点,五十块人家能给三百斤玉米面,于是我就把家里五十块拿给他了,我没敢跟你说,只想着三百斤玉米面买了,等我拿到了,让你高兴一下子!”
“结果!”她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号那天我去了,那个哥没在家,他老婆孩子都在,说让我等等,这得托人呢,浪费时间,让我过两天去。”
“前天我去了,她说还在办,明天就能买到了,可我昨天又过去了,她还说得等一天!”
“我也不傻,我也知道不对劲了,所以今天早上带着娃娃们过去,想让他两口子可怜可怜这些娃娃!”
“谁知道他们家里没人了!”
“那楼是他们租赁人家的,我们站在门口等着,邻居就把房东叫来了,房东说这家人昨天就走了,还没给他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租钱,他报公安了,公安也查不着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瘫在了地上:“他怎么能这么坏!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这是救命钱,一家老小的救命钱!这是救命呜呜呜……”
一看她情绪又要崩,庄满仓急忙说道:“他骗走你的是假钞票嘛,你先别哭……”
“领导你不用糊弄我了,我刚才是急昏头了,那钱怎么会是假的?我一天数两遍,怎么会是假的?”黄小花哭道。
队长傻愣愣的说道:“就是,那怎么会是假钱?我去供销社换的呢,不能是假的。”
“你可闭嘴。”刘红梅剜了他一眼。
庄满仓招招手,王忆、舒所长和王祥雄都过去了。
他说道:“舒所长,这件案子您来接管吧,我们管不着。”
他又从包里摸出几张票递给王忆:“大学生同志,待会你把这粮票给那位女同志,你们安慰安慰她。”
“日子难但总能过去,改革开放了,以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王忆好奇的接过粮票看去。
这些票是红色的,上面当头一行字是‘翁洲市购货券’,旁边写着领袖语录,‘反对大吃大喝,注意节约’,然后中央有带着头巾在农田里耕作的图,图上印着数额,粮票伍市斤。
庄满仓安排妥当便挥手离开。
舒所长去追他:“大庄,你不留下吃个午餐?我那里搞到一瓶汾酒。”
庄满仓说道:“不了,还有任务在身。”
我在1982有个家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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