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起码得给你们搞一个单独的卫生间，还有这宿舍里面的家具，也都得换上全新的。你们的电视、空调这些，都得统统装起来。”
    苏甜连忙笑着摆了摆手，“施村长，宿舍现在这个条件就已经很好，还是别浪费这些大伙儿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了。”
    她停顿一下，想了想，“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在村部多建点活动室，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水平。比如图书室、读书角、电影放映室之类的。大家干农活干累了，闲着没事也可以来学习放松一下。”
    施村长眼睛一亮，又拍大腿道：“这个好啊！小苏你说你这脑袋怎么就那么灵光呢？我就没想到这个！”
    施村长越想越觉得激动，觉得可行。
    以前是没条件，也没这个钱投入这些。
    其实村民们并不是不爱学习，只是太穷，都为了生计愁破了脑袋，谁还能想到去学习，去进步，大家不被饿死就已经不错了，能活下来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施村长笑得合不拢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苏甜懂他的意思，她勾勾唇角，笑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对对对。”施村长连忙拍手，“小苏，你说得真好啊。现在村民们的经济条件渐渐搞上去了，就要开始注重精神文明的建设！只有这样，乱石村的生活才能变得更加美好！”
    施村长也不是只注重眼前物质的人，他的目光还很长远。
    至于苏甜，她根本不在乎住的地方条件如何，有张床，收拾干净就行了。
    现在这样，已经比她穿书之前曾经一大部分的日子都住得好多了。
    然而苏甜的拒绝在乱石村的村民们眼里，看起来却像是离开的信号。
    有村民已经紧张起来，“苏干部，你是不是要走了？所以宿舍也根本没有改造的必要了？”
    他这一问，连带着其他村民都紧张起来，连忙都追着问。
    “苏干部，您这么快就要走啊？”
    “苏干部，您还会在我们村里留多久啊？”
    “苏干部，咱们这好日子才刚有了希望，您都没享享福，怎么就要走了呢？”
    苏甜失笑，不得不安抚大家，“我并没有要走啊，你们别乱想，连我本人都没收到组织上让我离开的通知。”
    “……大伙儿放心吧，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宿舍很好，没必要再浪费钱，我待在乱石村也过得挺好的，从不觉得苦。”
    “……大家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种植上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绿甘蓝是一年四季都能种，大家收完一波就又可以种下一波，对乱石村村民们的收入提升十分明显。
    大伙儿现在不用再愁吃穿，只用一门心思把绿甘蓝种好，又听到苏甜说她不走，这一下子也就彻底放心了。
    气氛又渐渐活络起来。
    这时候，苏甜却发现施爷爷和甘甘坐在角落里，他们虽然也在笑，却默默的，不敢靠近人群，眼里的落寞在拼命隐忍，看着很令人心酸。
    这一直是施爷爷的心病。
    他身为乱石村的老村长，看到村里现在变得这么好，他由衷的开心。
    以前大家都怪他把青铜器上交，才让村里一直过这样的苦日子，他想，以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家门口吐唾沫，也不会再有人看到他就翻白眼。
    以前大家太穷了，穷得太难受，又没处发泄，只能怪他。
    施爷爷不怪大家，他只怪自己没本事，无法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等了这么久，乱石村才苦尽甘来。
    可施爷爷却没想到，苏甜忽然问大伙儿：“你们现在这样靠自己双手双脚卖力气，每天都要流那么多汗才能把绿甘蓝种好，你们觉得苦不苦？”
    大伙儿一听，都异口同声地说：“苏干部，这怎么会苦呢？”
    “是啊，苏干部，我们一点儿都不觉得苦，我们可太喜欢这样现在这样的日子了。”
    “每天早晨起来就忙，忙到晚上倒头就睡，沾枕头就能睡得那么香，第二天起来又是充满希望的日子，光是想想能赚多少钞票我就要笑醒了呢，怎么会觉得累呢？”
    苏甜笑着说：“是啊，其实大家会发现，这样靠自己的劳动赚来的好日子，才是最幸福充实的。”
    “……我们有手有脚，凭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创造出来的才叫好生活。”
    “……大家想想，要是当时那个青铜器没有上交，而是留在大家手里，卖了钱，大家现在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苏甜忽然这么说，村民们都愣住。
    他们没想到，苏甜居然还知道这件事。
    不过顺着苏甜的话往下想，大伙儿一时都有些抬不起头。
    那个青铜器虽然贵重，分到大家手里的钱也许不少，但那样真的会开心吗？
    大家对比起现在这样挥洒汗水的充实，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人群外围，孤零零坐在那儿的施老爷子。
    当初是他力排众议，决意要把青铜器上交给国家。
    以前大伙儿一直都不理解他，见着他就忍不住糟心，就要遗憾那错过的好日子。
    但现在，大家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了。
    施老爷子自己又没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尽力尽力为大家服务这么多年，这件事后却连村长都干不下去了。
    他一分钱都没拿到，上交也是以村里的名义上交，荣誉落在乱石村，而不是他个人头上。
    更何况，他也不是为了荣誉才那么做。
    只是因为青铜器文物属于国家，那就应该上交。
    大伙儿偷偷摸摸占有的话，就算不被发现，良心上也会不安。
    万一要被发现了，那更糟糕，是犯罪的行径，大伙儿都要受到惩罚的。
    更重要的是，没有国家，哪有他们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没有国家，哪里会有苏甜这样的好干部，来村里全心全意帮助大家脱贫攻坚。
    没有国家，大家的生活哪里会彻底改变，去哪里可以理直气壮地挣这么多钱。
    现在的生活，不仅没有丝毫良心的谴责，而且充满了快乐和成就感。
    因为大伙儿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好日子是靠自己的手脚一分分挣出来的。
    大家这时候，都彻底醒悟过来，发觉当时自己真是被眼前的苟且利益冲昏了头脑。
    “苏干部，我们知道当时错了……”
    “苏干部，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跟施爷爷道歉。”
    “施爷爷，当初是我们错怪你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对，幸好您当时把青铜器上交了，您是我们全村人的英雄啊！”
    施爷爷被苏甜拉到人群中央，他被大家这么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那些曾经对他没有好脸色，恨极了他的村民们，这会儿都朝他愧疚友好地笑着。
    施爷爷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浑浊的眼珠子里泛起点点湿润。
    他做梦都没想到，大伙儿还会这样围着他说话，并且认同他当年做的事情。
    到最后，施爷爷竟是老泪纵横。
    他怪不好意思的，连忙捂住脸，觉得有点丢人。
    大伙儿纷纷围着他，都抢着说，“施爷爷，丢人的是我们啊。”
    “我们当初不懂事，差点就给乱石村丢人啊，幸好有您，才没有让国家对我们乱石村失望啊。”
    施爷爷抹着眼角，沧桑的脸上神情复杂。
    这么多年了，大家总算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也终于可以重新昂头挺胸地走在这片他热爱的石头地上。
    远处，甘甘笑得特别灿烂，心里仿佛有某个地方终于达到和解。
    -
    趁大家为这些年的事在和施爷爷忏悔，弥补曾经的过失。
    苏甜走到人群外围，和甘甘一块坐在大石头上聊天。
    甘甘是从小在村民们的流言蜚语中长大的，所以她性格其实非常敏感。
    她看出来，苏甜在乱石村不会再待太久了。
    她很舍不得，眼巴巴地望着苏甜，漆黑的眼珠子里满是眷恋。
    “苏甜姐姐，你要是以后离开了乱石村，会想起我吗？”
    苏甜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当然会啊。”
    甘甘颤着长睫毛，又问，“那苏甜姐姐，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苏甜点头，“当然可以。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要是想见我，我们随时可以视频联络。”
    甘甘很开心，眼睛里抿出细碎的光芒。
    “苏甜姐姐，我以后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苏甜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甘甘的榜样。
    一时有些晃神，她好像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
    她笑着揉揉甘甘，“好啊，你一定也可以的。”
    甘甘歪起脑袋，好奇道：“苏甜姐姐，那我也可以像你这样，去其他村子里帮助其他的人吗？”
    甘甘把村民们对苏甜的爱戴看在眼里，她很崇拜，也很明白这种被人引领着从贫穷绝望里走出来的心情。
    她也想去帮助更多的人。
    苏甜更恍惚了，她好像听到了当初那位哥哥和自己说的话——
    “没问题的。你好好长大，好好读书，等念完大学也可以考公，报去基层的岗位。我相信你，到时候也能帮到各种各样在困难中挣扎的人们。”
    甘甘眼里燃起来光，她彻底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目光里满是坚定。
    “苏甜姐姐，那我以后也要考公！也要成为像你这样的干部！”甘甘话里都是决心，伸出小拇指，“苏甜姐姐，我们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