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位……”
    顾楚加入特事局的时间凑巧, 正好是这一季度东区特事局成员集合汇报工作的日子, 除了一部分还在执行任务以及留在驻地负责随时突发事件的成员外, 几乎全部到场。
    在场绝大多数人，顾楚都没有见过, 只能由身边的异人老为她一一介绍。
    当然, 也不是没有生面孔。
    比如说组织这一次会议的东区副局长赵闻声，之前在处理帆船社区那个案子的时候就见过了，顾楚和异人老，也是在那个案子中结缘的。
    其实区分这个会场中的异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例如异人老这种拥有传承的异人大多都不知道《十万》的存在，他们通过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秘籍修炼出了特殊力量, 而刚刚在异人老介绍中因为意外机遇激发特殊能力的, 类似叶舟、王勇这样的异人, 顾楚几乎可以断定, 都是《十万》中的读者。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机遇呢！
    当然, 这种分辨方式也不是绝对的, 传承有序的异人也有可能同时被《十万》选中, 同样的, 机遇或许也真的存在，但按照这个分辨方式，至少能有七八成的准确率。
    “那几位是茅山的道友，顾小友跟这一脉应该颇有渊源，也用不着我介绍了吧。”
    异人老指的正是茅十七，不过今天他的身边出现了两个眼生的人物。
    一个穿着黄色道袍，胡子拉碴，看上去有些浑浑噩噩的老头，还有一个小孩，个子只到茅十七的腰部，小小年纪神情却格外成熟稳重，进入这样一个个乌压压人员混杂的环境内丝毫不显慌乱，紧贴着茅十七，也只有偶尔看向他的时候，黑黢黢的眼眸里会闪过一丝依赖和安心。
    至于茅十七，他的穿着打扮依旧是初见时偏少民的风格，类似百家布缝制的衣服，以及后背那一大串彩绳编织的细长辫子，这样五颜六色又花哨的风格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会显得凌乱，可偏偏他又有一张足够讨喜灵秀的脸蛋，这样的打扮一点都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凸显了他身上热烈活泼的气质，像一只机灵狡黠的花狐狸一样。
    茅十七绝对是一个第一眼就能叫人放低防备，觉得他十分无害的人物。
    “那位是十七的师傅，小的那个……茅风林又收新徒弟了吗？”
    后面半句话的音量很低，完全称得上是异人老的自言自语了。
    三个人站在一块，却是完全不同的三种风格。
    顾楚看向茅十七，实在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看上去颇为古板的老头能教导出茅十七这样一个徒弟。
    同一时间，茅十七也看到了她，对于顾楚出现在特事局的会议中，他似乎并不觉得讶异。
    只是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也没给茅十七留下寒暄的时间。
    这一次会议的中心主题还是围绕着公平会展开的，前不久，特事局抓到了公平会在东区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对外是一个正经营业的中型房地产企业，实际上高层人员要么是公平会成员，要么是被公平会洗脑的普通人。
    经调查，这家房企近几年开发的楼盘在风水上有极大问题，这段时间频频发生的灵异事件或许和这些风水阵有扯不断的关系。
    不过公平会这个据点的负责人做事十分谨慎，在此之前，特事局从来没有关注过这家地产公司，因为他的每一个开发项目单独看起来都是没有问题的，可当一整座城市内的所有开发项目联合起来时，就成了一个庞大的风水煞，而且许多城市的风水阵还在缓慢成型中，就更加不容易引起外界察觉了。
    这一次特事局能发现这个据点，说起来和顾楚还有些关系。
    江信在公平会的地位应该不低，之前异人老带着弟子在江家发现秀满妹魂魄留下的痕迹后联系了顾楚，顾楚提出自己的怀疑，让异人老在第一时间调查了江信本人以及当时替他出面的那位大律师的背景，顺藤摸瓜发现了早就被他们盯上的一个公平会成员曾几次出现在这家地产公司里，从而对这家公司展开了调查。
    幸好发现的早，将公平会的这个邪恶计划杀死在了摇篮里。
    他们还不清楚，公平会下这么大一盘棋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被公平会操控的公司、团体绝对不止这一家，这种类似以整座城市为阵法的阴谋也不单单只发生在东区，早在有了这个发现后，赵闻声就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其他几区的同僚，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精通阵法咒术的异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除了有关公平会的话题外，也欢迎了一下今年新加入特事局的成员，以及为这段时间灵异事件频出，大家出任务的频率增加表示了慰问。
    这种场面话即便是特事局这种特殊部门也是少不了的。
    顾楚认认真真听完了会议的内容，有了几个发现。
    第一点，这几年现实生活中的灵异事件似乎越来越多了，特事局方面觉得，这或许和公平会有关。
    第二点，这一点严格意义上是顾楚从异人老口中得知的。
    他们这类拥有传承的修士一致觉得近年来修炼变得越来越方便了，有一部分修士提出了一个概念——灵气复苏！
    有一部分人觉得，或许灵异事件频繁发生未必是因为公平会在捣乱，而是灵气复苏带来的附属效果，这样适合修士修炼的环境同样适用于鬼怪。
    类似茅山、龙虎山这样底蕴深厚的正统道门都有几位隐世不出的老祖宗，那些人有经历过末法时代，或者从他们长辈口中听说过那个时代修炼的艰难，在对比近几十年的情况，从而得出了这个推论，所谓的灵气复苏，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第三点，就是国家的态度。
    虽然现在灵异事件频频出现，但是国家并不想让普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灵异事件虽然在增多，但是总体的体量还是很少的，让普通人知道这件事，除了增加恐慌，造成社会动荡外，没有任何好处。
    ……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茅十七主动领着师傅和师弟出现在了顾楚面前。
    “姐姐，这是我师傅，这是我师弟茅十八。”
    “师傅，这是我在……朋友，顾楚，是个很热心肠的好姐姐。”
    茅十七为他们做着介绍，只是在说起顾楚时，有些含糊不清。
    茅十八？
    顾楚听了这个名字眉头微皱，这名字应该是眼前这位老人取的吧，听上去太随意了些，在茅十七面前，该不会还有叫茅大、茅二……茅十六之类的徒弟吧。
    这让顾楚想到了茅十七在那个会网群里的网名——十六挖坑，十七上坟，听上去就让人觉得莫名诡异。
    “哼，歪门邪道。”
    那个黄袍老道胡子拉碴，浑浊的眼神将顾楚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后，嗤笑一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个评价。
    顾楚身上的鬼气已经掩藏地很好了，至少第一次见面时觉得她臭的异人老都没有察觉出问题，可这样的掩藏，还是瞒不了茅风林这样专修此道的老道士。
    在顾楚身上，茅风林感受到了一顾腐朽的死气，这种死气不像是单纯养鬼，或是长期和邪祟相处产生的。
    一旁的异人老听到茅风林对顾楚的评价有些尴尬了。
    “哈哈哈，老茅啊，你这观念可就有些落伍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同样的，不管修的是什么道法，只要心思持正，那就不是歪门邪道。”
    异人老猜到了顾楚应该养了小鬼，不过他本身就是卦师，精通相面之术，知道顾楚不是邪修，而且他们已经有过几次短暂的相处了解，异人老更明白顾楚的嫉恶如仇，相信顾楚即便养了小鬼，也不会用小鬼来害人，相反，这或许是她用来救人的法子。
    既然做的是正道，何必在意方式呢。
    “哼，特事局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里面划拉，这种做派和公平会又有什么区别，十七，你自己不学好，可不要带坏你师弟。”
    茅风林斜眼看着一旁的徒弟，然后扭头离开，这一次，他连个余光都没赏给顾楚。
    这下子，异人老笑的更尴尬了。
    茅十七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师傅会是这样的表现，原本灿烂的笑容略收了收，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情绪。
    眼见那个黄袍老头已经走出十来步了，茅十七只能递给顾楚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满含歉意地冲她和异人老额首示意，来不及多说几句，就带着师弟匆匆跟上了师傅的背影。
    这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面对茅风林的失礼，异人老作为老友，也只能尽力替他弥补几句。
    “老茅以前不是这个臭脾气，只不过受了太多刺激……”
    “你和十七那孩子应该认识吧，他身边那个听名字就知道，是老茅刚收的徒弟，十七、十八，在他们之前，老茅还有十六个弟子，只不过都牺牲了……二十多年前，茅山有个天赋绝佳的弟子叛教，还带走了他们代代供奉的一具铁甲僵尸，当时老茅的大弟子带着几个师弟发现了那个叛徒，最后铁甲尸被毁，他的五个亲传弟子全都为了镇压铁甲尸而死，至于那个叛徒，至今不知所踪，从那以后，老茅就心态大变……”
    茅风林的大徒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唯一一个儿子。
    茅山本就有很多养鬼养僵尸的秘术，一段时间内，茅山之所以能够傲视道门，靠的也是那些炼化过后战力大增的僵尸鬼物，只是千年来，发生过不少弟子携带僵尸鬼物叛教，然后转修邪道，靠这种邪祟为祸百姓的事件，邪修一派的炼尸门就是又茅山叛徒分化而来，因此道门中对茅山这一派系也一直褒贬不一，甚至茅山内部，也存在修炼的鄙视链。
    自那件事过后，茅风林就隐隐从茅山脱离了，他又收了很多弟子，几乎每个弟子都以降妖伏魔为己任，面对邪修更是不死不休。
    在茅十七前的十六个弟子都已经死绝了，现在又收了茅十八，估计是怕茅十七也出什么意外吧。
    对于茅风林这个人评价很两极化，有些人觉得他过于偏激，害了徒弟，有些人觉得他做法虽然偏激了些，可也不算错，他徒弟遇上邪修邪祟牺牲也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杀，只不过茅风林教出来的徒弟，在灭杀邪祟上过于积极主动了些，如果说茅风林错了，那岂不是暗指特事局围剿公平会的做法也是错的。
    顾楚听完异人老的解释，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因为他怨恨邪修，所以教出来的徒弟大多死在了邪修手中或和邪修同归于尽？
    十八个徒弟，一个刚收的，一个还没死，除此之外全都死绝了！
    顾楚不知道是不是这老头他只教自己徒弟上，怎么他还活着呢？
    是他本事太高徒弟们都没继承，还是他运气好，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大怪。
    听完这个故事，顾楚一点都不觉得震撼感动，只想着为什么还放任他收徒弟？就他这教一个死一个的水平，有那个教徒弟的时间，自己去杀几个鬼怪不行吗？
    第143章 观察
    “她也是你通过那个东西认识的？”
    一座僻静山峰中的破道观里, 茅风林点燃了三炷香，冥神祷告后插入铜炉中，香案上, 摆着几十个灵位。
    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檀香以及火烛燃烧后的气味，弥漫的烟雾使得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模糊不清。
    茅风林背对着自己的徒弟，空旷的房间里,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冷硬。
    今天在介绍顾楚的时候, 茅十七的说辞有些含糊，当时茅风林就察觉到了。
    他不喜欢那个东西制造的每一个异人。
    “是的，师傅。”
    在两人独处时, 茅十七少了几分嬉皮笑脸, 他的表情冷凝, 站定在茅风林的身后，纹丝不动。
    听到茅十七的回答, 茅风林向边上走了一步, 看着茅十七上前，拿起香案上放着的香烛，引火，置于胸前，向牌位行礼。
    茅风林并不是读者, 但却知道《十万》的存在。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合逻辑。
    因为每一个读者都知道, 他们没办法跟任何不曾进入过《十万》的人讲述这个东西的存在, 不仅语言上无法沟通, 也不能用文字、图画等任何方式向外界透露《十万》。
    也就是说, 如果不是读者, 根本就不应该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 能将选中的人带去异域的空间让他们在另一个空间内逃命厮杀。
    只不过这是从常理来说的, 这个世界上，总不乏一些聪明又善于观察的人。
    茅风林就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十万》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它是什么，以什么样的方式运行，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一个人、是神、是某个仙府还是外星人的机器……
    所以在交谈中，他只能用“那个东西”代指《十万》。
    “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吧。”
    看着茅十七将三炷香插进铜炉里，茅风林眼神幽幽地说道。
    茅十七不说话，因为《十万》忌讳太多，在有关《十万》的话题上，他总是尽可能地少开口，凭茅风林对他的行为，完全可以通过他的表情猜到答案。
    看来是快了。
    时间间隔比以前短了，那个东西似乎有变化了。
    茅风林看向不远处的牌位，除了道祖以及他们这一脉的长辈外，还有十六个摆在最下面那排的灵位，分别是他在茅十七之前收的十六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