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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刚才他伸手的回应只是个幻觉。
神使鬼差的,盛焦突然往前伸手。
奚绝吓得蹬着腿连连后退,唯恐他又抽自己。
……却见盛焦用冰冷发抖的指尖,去尝试着碰那朵盛开的小野花,但还未靠近动作便僵住。
像是在畏惧什么。
奚绝愣了一下,抬手擦了擦进水的耳朵,茫然看他。
指尖同花朵只有半寸。
盛焦僵硬着身体,保持着手往前探的姿势好久,久到指尖的水珠都结了白霜,他猛地一哆嗦,才将手缓缓收回。
好似怕身上的寒意会让这朵明艳漂亮的花凋零。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从旁边伸来,死死扣住盛焦的手腕。
盛焦一愣,怔然抬头。
奚绝屈膝爬了过来,长发半湿披散着垂至地面,漂亮干净的小少爷狼狈不堪。
他本该愤怒暴躁,但不知为何却意外的安静,眸子低垂看起来温和极了——好像白日里的骄纵倨傲全是假面。
他一言不发地紧握盛焦的手,强行地带着他的五指一点点往前探。
盛焦瞳孔剧缩,下意识就要缩回手。
奚绝却道:“看。”
盛焦木然。
奚绝比同龄人要纤瘦许多,此时却使尽全力拉着盛焦好似铁棍的手,死死往下一压。
指腹传来一股柔软温暖的感觉。
盛焦怔怔看去。
奚绝带着他的手,触碰到那朵花。
他轻轻地说:“……看,花开了。”
盛焦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无情无欲的冰雕模样,但此时明显能看出他竟然呆愣住了。
晚秋的花开得寂寥萧瑟,被风一吹轻轻在盛焦指腹轻动。
花似乎生在冰天雪地,奋力用嫩芽一点点顶开坚硬的冰层,哪怕根系寸断却艰难用着最后一丝生机迎着光绽放无人欣赏的花簇。
整个冰封世间,像是被这朵花击碎。
以温暖如日光的花为中心,冰铺天盖地龟裂四散,本来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骤然因那抹灿烂黄色有了色彩。
晚秋深夜,寒霜冷冰。
周遭却已花团锦簇。
没来由的,盛焦心想:“我回来了。”
醉死红尘,心终有一隅花开。
奚绝终于松开手,恹恹摸了摸耳朵,一语不发地爬起来,抱着双臂往住处走。
他连生气的力道都没了,只想回去将湿透衣衫换下来。
走了两步,奚绝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回头。
盛焦正在看他。
那双枯槁似的眼眸好似有了一丝生机,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像白日里他见桂花的神光。
“看什么呢,这事儿没完我和你说。”奚绝有气无力,却不忘张牙舞爪,“我明天再找你算账,赶紧回去睡觉。”
盛焦缓缓起身,还在看他。
“回去,回那儿睡觉去。”奚绝抬手一指那桂花小院,蹙眉道,“天衍在上,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五感缺失,而是脑子缺了一根弦呢?听不懂我说话吗?”
盛焦:“……”
盛焦浑身湿透,唇线绷紧看了他好一会,转身回去。
奚绝终于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没有道童伺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依然能将自己捯饬得很好,他沐浴一番换了身衣裳,躺在床上拿着几颗灵丹边咳边吃。
“花开了……”灵丹药效发作,奚绝睡意渐浓,迷迷瞪瞪地想,“一朵花,也能破冬吗?”
不知是不是那朵花的缘故,奚绝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粒深埋地下的种子,憋足了劲想要破土而出,努力得脑袋都顶着生疼却愣是没发芽。
最后他把自己给气醒了。
奚绝坐在床上抱着脑袋摸了半天,外面一阵重钟声响起。
辰时已至,该去九思苑上课。
奚绝一蹦而起胡乱梳洗一番,披了件鹅黄披风,脖子一圈雪白狐毛毛茸茸围着,金玉锦绣堆着养出的矜贵小少爷行为举止全是不食烟火的尊贵。
他打算去找酆聿一同去九思苑,刚跑出去瞧见池塘就本能发憷,足尖一转换了条路走。
正溜达过去时,远远扫见池塘对岸,盛焦站在桂花小院外的屋檐之下,垂着眸看着一地细碎桂花,不知在想什么。
他应该站了挺久,发间肩上已落了层桂花。
奚绝:“……”
奚绝心中有气,不想和他说话,只能隔着老远瞪他一眼,鹅黄披风裹在身上衬得他好似桂花成了精,踩着晚秋的寒风一溜烟跑开。
盛焦循声望去,只瞧见那抹好像昨晚小花似的黄色消散在密林中。
他轻轻垂下手,指间一枝桂花垂曳而下。
寒风一吹,掉落几粒金灿花朵。
九思苑雕栏玉砌,前临泮池背靠青山,一条雪白瀑布好似从云霄而来,潺潺流水声隐约回荡山林间,宛如仙境。
奚绝过去时,除了他和盛焦,其他人已到了。
偌大学斋布置极其雅致,左右总共八张书案。
掌院还未来,已有六个小少年端正坐着,瞧见奚绝进来,视线全都看向他。
奚绝不怯场、更没有见陌生人的生疏尴尬,高高兴兴跑到酆聿面前,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酆聿难得蔫头耷脑,见状勉强提起兴致来:“是你起太晚了吧,还好今日掌院还未到,否则肯定罚你。”
奚绝盘膝坐着,奇怪道:“你怎么啦?”
酆聿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愣了一下,才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这群人,难交谈得很,往后咱们可有的闹了。”
酆聿本是个爱热闹的,第一日上学想和众人打好关系,主动开口挑了个话头等人接话。
“久仰诸位大名啊,不知道你们的相纹是什么,能让我开开眼吗?”
四周鸦雀无声。
酆聿:“……”
酆聿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唇角微微抽动。
之后无论说什么,其他五个人要么是虚假微笑、要么低头看书,有的甚至全当他在放屁,半个字都不给回应。
饶是酆聿脸皮厚,一连挑了两三个话头没有得到回应,也受不了死寂的尴尬,憋着气不吭声了。
他将书翻得哗啦啦作响,闷闷不乐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憋……”
正说着,奚绝“哦”了一声,撑着桌子站起来,似乎要说话。
酆聿体验了说话无人应答的羞耻和尴尬,见状忙拉住他。
“做什么,他们不会理你的!”
奚绝不听,脸皮厚地到旁边一个白鹤玉兰袍的少年面前,脆生生道:“我是奚绝,你是谁啊?”
酆聿惨不忍睹地偏过头不忍再看。
此人最烦人,只会微笑、弯眼笑、勾唇笑,到处笑,花儿似的笑,就是不说话。
酆聿当时还以为他就是让尘,直到瞧见他的腿才认出这人是横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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