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类对于启示者力量的熟悉, 许多人对于“力量”这个概念产生了一种含糊不清的情绪。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就是, 旧神追随者……他们不也掌握着启示者的力量吗?
安缇纳姆在给予启示者们力量的时候, 似乎相当一视同仁;即便这位启示者并不信仰祂、甚至站在祂的对立面, 他也仍旧可以使用这份启示者的力量。
……这种情况或许也是许多人怀疑安缇纳姆并非神明的原因, 仿佛安缇纳姆无法彻底掌控这份历史的力量一样。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许多人产生了更为贪婪的念头:既然如此,那么启示者力量,叠加上庇佑者的力量,不是一直更好的选择吗?
为什么不成为旧神追随者呢?可以不信仰那些陨落的旧神,但他们仍旧可以借用这群旧神的力量。这就是许多人的想法。
……很难说,黎明启示会的人们是否会产生这种念头。毕竟他们曾经距离旧神追随者十分近。
而某种程度上,他们当然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曾经追随的、敬仰的夏先生,就是安缇纳姆的化身之一。他们几乎是安缇纳姆一手培养的,可情况仍旧不那么尽如人意——尽如神意。
在如今他已经知晓全部真相的时刻,再来回顾、整理黎明启示会与历史学会相关的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不禁感到一丝深刻的叹息。
他开始翻阅存在于这个办公室的许许多多的文件。
最早的,来自四百年前,雾中纪早期康斯特公国的那场战争。他看到了一些字迹模糊的记录,许许多多伤亡报告、案情整理,还有一些言辞激烈的通信。
这当然是来自过往时光的痕迹,而如今他置身于历史长河,望见这些事情。
他曾经无数次惊叹于费希尔世界的历史。当他还在地球的时候,他当然也惊叹于自己故乡的历史。但这种感觉与如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之于费希尔世界,始终可以保持一个较为客观的立场。
因此,在面对费希尔世界的灾难、迷雾、挣扎、存亡的时候,他也能以一种旅者的身份,惊讶于这个世界的顽强和复杂。
他望见这些陈旧的纸张、望见这些斑驳的墨迹、望见无数人在过往时光里的万般面容。
他额外注意到一封信,那似乎来自于彼时的康斯特大公。这封信被随手放置在一场战斗之后的伤亡报告里,甚至还带着不知名的血迹。
在信中,这位康斯特大公表达了自己对于夏先生的谢意,同时也为难地、隐晦地提及了夏先生使用的那种“奇怪”的力量。
那种力量似乎将不少人都吓坏了,因此这位大公忙不迭给夏先生写信。
他最为对这封信中的一句话留有深刻印象。这位大公说:“人们都说,旧神已经陨落了,而您如今却展现出了神明一般的力量。”
在信中,只有这句话的分量最重;其他时候,这位大公甚至没有直接提及夏先生的这种力量。
但是在四百年之后,当他翻阅这封信件的时候,他却能体会到这句话没说出口的那种未尽之意——“您觉得,他们是会信仰您、尊敬您,还是,畏惧您、憎恨您?”
在四百年前,在沉默纪与雾中纪之交,人们无暇顾虑那么多。这种种复杂的、难以辨认的情绪,被一股脑扔进了大脑的最深处,与那些迷雾一同氤氲着、沉默着。
可并不是不存在。而彼时的夏先生——安缇纳姆,当祂使用着这份力量的时候,祂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
这世界不再需要神明了。
既然旧神都已经陨落,人们都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情况就是如此,盖棺定论了。是安缇纳姆的出现,反而又将旧神们的棺材板撬开了一点点。
可祂又不得不这么做。这笼罩世界的迷雾与阴影,都需要祂这么做。
……于是祂一视同仁。不管对于任何人,不管是旧神追随者还是祂的反对者,祂公平地、沉默地,给予自己的力量。这世界需要这份力量。
只不过,因为旧神追随者造成了太多的伤害,所以祂又不得不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带领黎明启示会、往日教会,对抗着这群人。
那是整整四百年,从往日教会尚未成立到如今的如日中天、从黎明启示会与历史学会的草创到如今的一没落一辉煌、从康斯特公国还在他国的围攻下风雨飘摇到如今领头牵动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那是漫长漫长的时光。那是漫长漫长时光里,积压在厚重文件和复杂记录之中的,旧日的阴谋与尘封的血腥味。
“……天亮了。”球球轻声提醒他。
他这才恍然抬起头。
10月20日。神诞日到了。
夏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一晚上的时间,他差不多将这间办公室里的文档看了大半,也已经完全了解夏先生——也就是自己如今使用的这个身份,过去做过的事情。
整体来说,那其实和他做过的事情差不多:调查事件、解决事件。
只不过,当时是安缇纳姆在使用这个身份,所以彼时夏先生的行动自然要大胆、迅速得多。安缇纳姆可以从各种角度来了解那些旧神追随者的打算。
比如,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是,在时光长河中寻找这群人的蛛丝马迹。
……事实上,这一点也给了如今的他一些启发。他意识到自己还太小瞧时光的力量了。那是对于万事万物的记录,就像是一沓厚厚的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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