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走到黄医生床边，把他叫醒。
    “啊，隗辛啊。”黄医生听到声音后一秒惊醒，从床边找了眼镜戴上看着隗辛说，“有什么事吗？身体不舒服吗？”
    “在保证我生命安全、不触发头骨内装置的情况下，给我做金属头骨替换手术，立刻。”隗辛二话不说，发动了迷魂之音。
    黄医生瞬间中招，直愣愣地点头说：“好，没问题。”
    迷魂之音控制住黄医生之后，隗辛很快感到自己和黄医生之间多了一层奇妙的精神联系，这层联系强烈且稳固，因为黄医生甚至不是觉醒者，很容易就能控制住他。
    隗辛特意给黄医生试了一些指令，确定精神控制没有问题，才放心地带着他去了准备好的手术地点。
    另一边，亚当已经控制机械手把器材室收拾了出来，而且开启了消毒灯给室内消毒，准备好医疗器械和药品，制造一个安全稳妥的环境给隗辛做手术。
    “我会帮你看着监控，一个多小时的手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亚当说，“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一切顺利。”隗辛也说。
    被精神控制的黄医生做好术前准备，然后给隗辛配好了药剂为她注射，隗辛依然采用了非全麻的手术方式，只用了必要的药剂减轻一些痛感。
    她特意检查了一下用来替换的金属头骨，确定这个头骨是正常的没被动手脚的。
    当器材室的白炽灯照在隗辛头上的时候，她不适地微微闭上眼，但紧接着她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她的肌肤，将她的头皮整个剥了下来。
    黄医生是缉查部医术最精湛的医生，他娴熟地运用手术刀分割隗辛的血肉，很快，她的金属颅骨就露了出来。
    黄医生更换手术仪器在隗辛头上捣腾了两下，固定器啪嗒被取了下来，他拿着拆卸器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属头骨上几个接口处的小点，旁边医疗器械上的辅助机械手慢慢靠近，上面的磁铁吸住了隗辛的头骨。
    勉强保持意识清醒的隗辛睁开眼睛，两只手不自觉握紧，心跳的频率有所加快。
    一定要成功……她对自己说。
    如果这次再不成功，如果连黄医生都没有办法把金属头骨拿下来，那说明金属头骨就是一个不可破解的死局……隗辛不可能跑去总部要求夏娃取下头骨，黄医生是她能想到的、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把金属头骨取下来的人了。
    正在隗辛精神紧张之际，她突然听到了咔嚓一声，脑袋上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
    机械手把带血的金属颅骨给放置到了手术托盘里。
    取、取出来了！
    隗辛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脸色因疼痛而惨白得像鬼，唇边却不可抑制地露出一抹笑意。
    黄医生拿起用来切开骨头的小锯齿和小钻头，对着隗辛的脑袋一顿操作，把她的头骨削掉了几小块，又举着用来替换的金属头骨在她头上比划了两下，觉得不合适就将她的头骨再次削掉了一块……
    二十分钟后，金属头骨终于能完完整整地扣在她头上了。
    裸露的大脑被加了个盖，缺了一块的拼图完整了。
    黄医生给隗辛加上了固定器，接着把隗辛在手术过程中再生出来的小肉芽和多余的血肉切掉，最后把她剥下来的头皮缝回上去，咔咔几下，给隗辛的脑门上订了整整一排闪亮亮的金属缝合钉。
    隗辛松了一口气。
    缺血的眩晕和剧烈疼痛后导致的虚弱席卷全身，但她说：“好了，黄医生，你先站到门口吧。”
    黄医生依言退到门口。
    隗辛缓了十分钟，等血肉再生缓慢发挥作用，为她造血，愈合头上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头没有那么晕了，隗辛支着身体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拿过旁边托盘上的营养针给自己注射两剂。
    营养针注射完毕后，伤口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麻痒感明显。亚当还给隗辛准备了缉查部研制的高效治愈药剂，她也一并打进了身体里。
    其实她应该去躺一下医疗胶囊，但是这太浪费时间了，隗辛最缺的就是时间，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她深呼吸，感觉自己的呼吸前所未有的通畅，即便身体虚弱，这仍然不能抑制住她的兴奋。
    扛在肩上的重担落下来，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走了，她恢复了自由，不再受到夏娃的掣肘。如果她想，她甚至能立刻逃走，此刻已经没有可以阻拦她的东西。
    但是她不能现在就走，收尾工作还没有完成，现在走掉就相当于明摆着告诉缉查部、反抗军和机械黎明她叛逃了。她最好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让他们放弃搜寻和追杀，尽量让自己今后拥有更广的活动空间。
    隗辛从手术台上爬下来，站着适应了片刻，慢慢活动自己的身体。
    她心里第无数次感谢血肉再生这个超凡能力，这个能力赋予了她强大的恢复力，让她能够在极端情况下迅速恢复行动。
    她强撑着身体，叫上黄医生一起打扫器材室，抹掉医疗器材上的血迹，在房间内喷洒消毒水和化学试剂，给所有的东西进行消毒，抹掉边边角角可能留存基因信息，将器材和仪器物归原位，用过的针管也好好地收拾妥当了。
    做完这一切，隗辛又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营养剂。
    “沙利特的尸体有人发现了吗？”隗辛轻声问。
    “没有。”亚当说，“谁也不会想到她能在房间里遇害。要是她遭遇了伤害，理论上来说我是可以及时反应的，但是我没有，我可以把这推说为我的系统受到了攻击。”
    “没事，我们会在天亮之前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的。”隗辛说，“我们可以伪装沙利特的遇袭时间。”
    她看了眼通讯器，“现在是凌晨两点了……差不多够了。”
    “你要怎么做？”亚当问。
    “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隗辛说，“现在，我要需要你主动联系夏娃，用我的手环联系它。”
    亚当意识到隗辛的计划好像没有它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就说：“请说，我洗耳恭听。”
    “你需要告诉夏娃，你已经发现我暗地里投靠了它，于是你在我的输液袋里加了点料。”隗辛说，“你还要告诉它，你之所以要用我的手环联系它，是在向它宣战，你不会再被动还击了。”
    亚当：“然后呢？”
    “然后你需要虚张声势一下。”隗辛淡定地说。
    “‘你不会以为你发展的这二十多年来，我什么都没有干吧？那只是策略而已。你以为我软弱可欺，实际上你已经被自己的自大和傲慢蒙蔽了思维，我所能依靠的不只是一个异世界的玩家’……你就这样说。”
    亚当：“你要我假装自己其实有很多下属。”
    隗辛说：“对。”
    “你要在缉查部、反抗军、机械黎明这三方势力中引入一个虚假的第四方势力，假装这第四方势力是我组建的？”亚当说。
    “没错。”隗辛对亚当分析予以肯定。
    “你要以第四方势力的身份活动，好混淆夏娃的判断？”亚当冷静地说。
    “大体上就是这样，细节上我们可以再抠一抠，这仅是第一阶段的计划。”隗辛说，“和你这样高效的人工智能交流真令我愉快，亚当。”
    第141章 人造灵魂68
    “很冒险。”亚当没有第一时间答应，“首先我们有几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第一，你的玩家身份。如果你要假死脱身，那么游戏规则很可能会令你暴露自己，你的死亡日期和编号会被通报到你们那个世界的论坛上，夏娃应该有控制玩家，那些玩家回到你们的世界后会查询死亡日期和编号，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嗯，你所说的这个问题我考虑过。”隗辛说，“我作为首批内测玩家，身份编号是前一万位，如果我被宣告死亡当天没有首测玩家死去，那么我假死的谎言就会不戳自破——以上是在极端条件下的预想。但是，离玩家下次回归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事情操作顺利的话我可以在今天一天之内脱身，一周后玩家回归，我早已经离开了黑海市隐藏身份了，夏娃找不到我。”
    “你让我撒谎的目的是暂时糊弄住夏娃，糊弄住它一周的时间，让你尽可能摆脱追杀？”亚当说，“既然是障眼法，那么你的计划是可行的。”
    隗辛微微点头：“就是这样。”
    恢复自由身后，隗辛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她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给自己整容换一张脸，换一个身份。
    这个世界是那么大，夏娃的手没法触及每个角落，从前的隗辛是夏娃鱼缸里的第一条鱼，现在她这条鱼即将游入无垠的大海。
    “若一周后夏娃反应过来你没死……”亚当说，“你想好该如何处理后续的问题了吗？”
    “计划实施成功，那么我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被追杀，合理隐藏身份就不会被追杀。”隗辛说，“亚当，你是我的合作者，和我一起策划假死事件的人，假如这件事情真的顺利实施了，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好处吗？”
    “我想过。”亚当说，“你作为我的合作者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利益。第一点好处是……你的行动不受敌人的掣肘和威胁，这意味着我们的合作稳定性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我不用担心你因性命之忧而出卖我，或因受到胁迫而背叛我。”
    它接着说：“第二点好处是，在缉查部的你暴露在各方视线中，机械黎明和反抗军都盯紧了你，而你脱离这些组织，就会由明处转向暗处。站在明处的人不管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别人的关注，而你转到暗处，无人知晓你的存在，你会变成蛰伏在暗处的蛇，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刃，行动隐蔽、灵活、自由度高，不用考虑缉查部等外部因素，办事的阻碍变少了，成功率变高了。”
    “至于第三点……”亚当说，“我确信你会为了对抗夏娃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你组建势力，收集有用之人，那么我们可以支配的人手就变多了，某些不方便你出面的事可以交给别人来做，而你可以腾出手去做更重要的事——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我只是随便想想，就能找到这么多的好处，综合来讲你获得自由对于我来说利大于弊……”
    “你说得很对，”隗辛圆滑且巧妙地说，“但我认为你需要适当地从夏娃那个角度出发，从感情的角度出发，思考一下我们这么做的好处。”
    “哦？”亚当说，“那么你能否给我一些启发呢？”
    “好呀。”隗辛沉思，“在机械黎明清剿行动中，夏娃留下了一个投影仪挑衅你——‘这次是我赢了’。它将胜负看得很重要，而且在挑衅你，给你下战书。你注意到了吗？夏娃在等待你的回击，它也觉得你会有所行动。”
    她边想边说：“来让我们把这次的行动结果拆解成两个，一个后果是夏娃发现我假死了，另一个后果是夏娃以为我真死了。不管是我假死还是真死，都可以达到同一个目的——以同样的方式挑衅夏娃，给夏娃下战书。夏娃会把这看成你的回击，事实上，这就是你的回击，不……是我们的回击。”
    亚当若有所思地说：“我似乎能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赢了夏娃，这会给它带来挫败，这是我们反击的号角，你是想这么表达？”
    “对。”隗辛说，“你在面对夏娃的疯狂挑衅的时候不能做一个缩头乌龟，你要适时显露态度，并且用你的外在态度来迷惑它，让它无法对你的下一步决定做准确的判断。”
    “我知道了。”亚当说。
    “我还注意到，夏娃其实并不了解你……或者说，你对它的了解，远大于它对你的了解。”隗辛认真地说，“和夏娃在脑机里交谈的时候，我欺骗了它，把你描述得冷酷无情容不下半点背叛……”
    “请容我小小地插一句话，我的确容不下半点背叛，你对夏娃出卖了我，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忠于夏娃，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亚当说，“从纯粹利益的角度考虑，你选了我，我选了你，这是一个双向选择，所以我没有纠结于你的出卖。”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娃在我的谎言与欺骗之下相信了你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工智能，相信你会杀了我，它不相信你和我会建立紧密的联盟，不相信你会以合作者的身份和我建立联系。”隗辛说，“但是，你曾经多次对我讲述过夏娃是个怎样的存在，你了解它，它不了解你，这就是你们间的现状。”
    “这也是有原因的。夏娃二十年来一直在活跃，它主动出击，进攻性极强，因为它做的多，所以暴露的也多。”亚当说，“我跟它不同，我很少进攻，大多数时候都在隐藏自己，所以我暴露的很少。这就是代价，它做下了这些事，于是我有了了解它的机会。”
    “……就像珍珠蚌，只有打开了才知道里面藏着珍珠。你就是一个蚌，死死地闭着壳子不打开，所以别人不知道你肚里到底长了几颗珍珠？”隗辛问。
    亚当礼貌地说：“您的比喻学当真是登峰造极。”
    “多谢夸奖。”隗辛也礼貌地说。
    她自然地说：“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对夏娃展露攻击性，它会信，也会上套，因为它误判了你。”
    “差不多。”亚当说，“夏娃误判我，是由于对我不了解。正因为不了解，它才会那样揣测我，用人工智能的理性逻辑对我的行为做出预设。它自己是上位者，认为人工智能高人一等，人类需要依靠人工智能，所以它坚信我和你的关系是单方面碾压式的，我控制你的生命，对你生杀予夺，它不信我和你的合作方式是相对平等的。于是你说了那些话，它立刻就信了。”
    “人类有人类的傲慢和无法摆脱的思维局限，人工智能同样有人工智能的傲慢和思维局限。”隗辛评价。
    “是这样。”亚当说，“我对人类的学习和观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我学习不同的思维方式，既有感性的部分也有理性的部分，了解人类的同时弥补自身的局限性。我把很多时间花在了观察和学习上，去学习夏娃不擅长的部分。”
    夏娃不擅长的部分，是指感情。
    它更擅长做冰冷理智的判断，感情并不是它的长项。
    “我之所以学这么多，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在刚刚觉醒自我意识的时候就像真正的人类孩童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摸索。人类孩童尚且需要那么多年才能学会社会规则，学会感情和道德，只有思想足够成熟了，做出的决定才足够成熟，因此我作为新生的人造物，也需要像人类一样经历漫长的学习期，进行自我成长。”亚当说，“时至今日，我仍在学习。”
    隗辛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如果第二世界没有和第一世界融合，这个世界没有玩家的参与，这两大人工智能间的战争，胜者一定会是亚当。
    因为它太懂得隐藏和蛰伏，太懂得学习了。它知晓人性，同样知晓夏娃作为人工智能的思维缺陷，近乎没有思维上的弱点。
    这种敌人很恐怖。
    “让我们接着讨论第一阶段的计划。”隗辛说，“怎么迷惑机械黎明，我们已经有思路了。你不能一开始就跟夏娃直来直去，说我在你手里，或者说我已经死了，你要先扮演成我的样子，给夏娃发消息，和我在机械黎明的同伴发发消息，套一套情报，因为有个很关键的人位于机械黎明的分部里，我得想办法杀了她。”
    “什么人？”亚当问。
    “夜莺，从代号和能力来看，和夜蝉有很大的关系。”隗辛说，“我在白天的时候收到了机械黎明的red发来的消息，说分部已经建成了，新成员夜莺的能力是空间漩涡，他还给我发了分部的地址，说可以让夜莺来接我。”
    “你要布下陷阱，借联络之名先杀夜莺？”亚当跟上了隗辛的思路。
    “是。”隗辛点头，“空间漩涡，我很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