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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银灰色的锦袍,面料隐隐流动光华。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然而所有的光彩,都似乎蕴在他身上。
“闻阙。”
姜晏捏着纸,叫道,“闻子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总之心怦怦地跳,脑袋装满了轻盈的情绪。
曾经从高墙跃下的人,现在活得好好的,真奇妙啊。
真奇妙,就像她一样。
“我又见到你啦!”姜晏弯着眼睛,“前头在办诗会呢,你也是沈如青请来的么?”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眸子藏着光。松软的垂髻随风而动,搔弄柔软的脸腮。云似的轻纱短衣,雪青色的裙摆,便也轻轻翻飞起来。
闻阙并不认识姜晏。
他低头看她,清冷的面容不见变化,薄唇动了动:“你是?”
“我叫姜晏。”
她说,“我家在城北早桂街,你知道么?”
闻阙思索须臾,颔首:“我知道了。你是姜荣昌的小女儿。”
早桂街只住权贵,姜姓,唯清远侯府而已。
姜晏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纸:“这个你还要么?”
“给我罢。”
闻阙俯身。姜晏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胳膊,这才将纸页送到他的指尖。
“多谢。”
他拿了纸,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微微躬身行礼。晕黄的灯火将他的身体镀了一层金色的边,他的眉眼,脸庞,却浸润在夜色之中,寂静深远。
——许多人说,宿成玉像左相闻阙。
但只有亲自见到这两个人,方知晓个中差别。
“那我走啦。”
姜晏说,“她们该作完诗了。”
闻阙问:“你没有写么?”
姜晏摇头:“我不喜欢作诗。”
闻阙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不喜欢。”
他如此回应。
姜晏摆摆手,拎着裙角踩着石径,走向灯火辉煌的敞轩。她中途想通一件事,即闻阙之所以出现在锦绣小苑,十有八九是做人情,给这些年轻人评选诗文。
啊,这么说有点怪。
因为闻阙的年纪也算不上老。而且长得好,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想到这里,姜晏扭头,望向远处八角阁模糊的轮廓。她已经看不清闻阙的身影了,自然也不知道,阁中还有其他人在。
……
动作敏捷的暗卫,正在湖岸捡拾散落的纸页。而八角阁中,闻阙转身,重新回到案前。
长案铺满卷宗书册。一盏油灯火光跳跃。
案桌对面,坐着个身形伟岸的玄衣男人。
“孤以为闻相不近人情,无论男女,鲜少宽和以待。”此人嗓音低沉,“方才所见,真是出乎意料。”
闻阙面无表情,鸦羽似的睫毛抬起:“殿下常年不在洛阳,对我有些误解也在所难免。”
“说正事罢。不顾礼制律法私自进城,挟持我护卫家仆,困我于阁中,究竟所为何事?”
“——燕平王。”
28 一开口就会幻灭的仙女
作诗只给了一炷香时间。
姜晏回到敞轩时,贵女们已经三三两两坐着,闲话家常,等待评诗的结果。
她坐下,发现案上的点心又换了花样,而且摆了一小碗琥珀色的莲子汤。
“专门让人炖的,夜里凉,喝了暖暖身子。”沈知婴极其自然地握住姜晏手指,眉头一蹙,“只去了半刻,怎么就这么冰?”
姜晏心情好,说话尾音都是上翘的:“湖边比较冷,刚好起了风。你们都在作诗,外面下刀子恐怕也不知道。”
湖边。
沈知婴眸光微变:“你去阁子了?”
“没进去。”姜晏摇头,“里面有人呢,我不好打搅,就提前回来啦。”
说到这里,双手突然被握紧了。
“?”她有点不舒服,立即抽了手,“婴娘好大的力气。”
白生生的指尖,因着方才的压迫,迅速泛了粉。姜晏揉搓几下,那粉便晕成嫣红,格外靡艳。
沈知婴叹气,低声问道:“……晏晏见着阁子里的人了?”
私下里,沈家姑娘偶尔也唤姜晏为晏晏。
姜晏没有在意,想到自己方才在湖边见到的画面,声音顿了一瞬,“没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闻阙的事。
大抵闻阙来锦绣小苑,没有声张身份,只想做个隐姓埋名的先生。沈家虽在朝堂,却远离争斗漩涡,显然也不愿被人传出“与左相私交”的名声。
既如此,她姜晏不提更好。
“这样啊。”沈知婴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脸上带了点儿浅浅的笑意,“天黑风冷,那等僻静之地,晏晏没和陌生人碰面,也是好事。万一遇着什么奇怪的坏人就不好了。”
锦绣小苑都被沈家包圆了,还能有奇怪的人混进来,大咧咧地呆在八角阁吗?
姜晏默默看着沈知婴。
大概是觉得这理由过分尴尬,沈知婴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以手握拳抵着嘴唇,轻轻咳了一声。
“喝罢,汤不烫了。”
她转移话题,顺势拿起汤匙,要给姜晏喂。
姜晏不肯,嫌沈知婴喂起东西来就没完没了,坚持自己喝。没了喂食的机会,沈知婴立刻变得恹恹,一手撑着额角,静静地看姜晏喝汤。
她生得清雅端庄,衣服也宽袍大袖的,不似其他贵女爱穿抹胸薄纱。这般斜倚案几,整个人仙气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升而去。
端着诗稿的小僮进来时,姜晏已经喝了小半碗莲子汤,不愿再碰了。沈知婴捏着绢帕,手指托住姜晏下巴,仔仔细细擦拭嘴唇。
末了,叹息道:“晏晏果真娇嫩,稍微擦一擦,碰一碰,就红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暗沉下去,喃喃自语,“以后竟然要给宿成玉那狗东西碰……”
小僮正在宣告诗会拔得头筹者,声音高亢,盖住了女子细碎的低语。
姜晏没有听清:“婴娘说什么?”
沈知婴却不肯再开口了。
她重新坐正,目视前方,在周围欣喜赞赏的视线集中过来的刹那,微笑欠身。
——今晚的赏花诗作,男女混评,头名者两位,沈知婴,聂西。
全是这边的。
诗稿发下来,每个人的字句旁边都得了朱砂批文。言简意赅,鞭辟入里,无人有异议。
直至最后散场,闻阙的身份也没披露。
绝大多数贵女们都很兴奋,说说笑笑着一齐往外走。沈知婴牵住姜晏的手,偶尔回应其他人的问话。有几个姑娘挤到姜晏身边,试探着问:“五娘,再过十来天,我们想去城外踏青,你来么?”
可能是月色太亮了,衬得她们的眼睛也格外明亮,让姜晏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也要去。”
“太好啦!那我们到时候来接你!”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无忧无虑。
锦绣小苑外,她们遇上了另一群年轻人。
都是最好的年纪,有人哎呀叫着红了脸,躲在同伴后面不敢多看,亦有人大方行礼,目光坦然。
季桓被同僚包围着,远远瞧见贵女们露面,眼睛一亮,想靠近姜晏。然而沈知婴动作更快,直接送姜晏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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