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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向云疼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呛咳着,脸涨得通红:“我不羞愧,因为他们对我不好。”
江懿听了他这话,不怒反笑:“好,那陆绎风呢?”
陆绎风?
裴向云愣了一下,不知与陆绎风有何关系。
“因为你出卖军情,我被乌斯人俘进城中,是陆绎风来救我。”
江懿平复下紊乱的呼吸,一字一句轻声道:“可是他却没能活下来,尸体被乌斯人当做战争胜利的旗帜挂在城墙上,在陇西的朔风里冻得僵硬,甚至能将一边的铜钟敲出声响来。”
“你如今看见他,竟还问心无愧吗?”
江懿的话落在裴向云耳中,让他如遭当头一击。
上辈子裴向云并未见过这位大燕的十五皇子,若是那个时候江懿问他是否问心无愧,他绝对会梗着脖子回答自己问心无愧。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与陆绎风喝过酒,逛过街市,甚至误打误撞与十五王妃相交,这些人在他的回忆中不再是「不相干的人」,反而多了容貌与神态,从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叙述中活了过来。
上辈子的陆绎风死了,梅晏然会难过吗?
裴向云咬着唇,却再也不能像方才那般说出「不羞愧」。
那小姑娘多么想与心爱的人成亲,而上辈子亲手将她美梦斩断的却是自己。
他和这辈子那个杀了梅晏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资格去做那个替她讨回公道的人?
“问你话呢。”
江懿揪着他的头发逼迫着他抬头:“说啊,你不是很有理吗?不是要来与我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明白么?”
裴向云蓦地撞进他眸中的悲恸,心脏蓦地一疼。
他经过数载才后知后觉发现——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
江懿没听见他的回答,手上的鞭子再次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
裴向云背上已然一片鲜血,衣服彻底不能再穿了,鞭痕交错,看上去格外骇人。
可江懿看在眼中却没有半分怜惜,甚至憎恨于自己无法将这狼崽子直接杀了。
“不说话是吗?”他轻声道。
“说的。”
裴向云背上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都不用有什么动作,哪怕是呼吸也觉得疼。
“我对不起他……”裴向云避开他的目光,咬着牙缓缓道,“江大人教训得是。”
江懿扳过他的脸:“躲什么?不敢看我吗?你早干什么去了?”
裴向云闷哼一声,下唇被咬破了,血腥味倒灌进口中,让他更难受了。
“还有李佑川,你上辈子看着他从城墙上跌进火海中的。如今他还劝着我对你好一点,你配得上他对你的关心吗?”
裴向云摇了摇头,心口针扎似的钝痛着:“我不配,是我对不起他。”
“那我呢?”江懿看着他那双眸子,声音慢慢趋于令人心惊的平静,“你对我也问心无愧么?”
“不是的,我……”
裴向云的语调骤然急促起来,似乎生怕自己说晚了就会被他误会:“我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不该……”
不该一意孤行地将你锁在身边,自以为是地对你好,让你觉得难堪而痛苦,最后用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
亦或是当初不该瞒着你自己混血的身份,不该不听你的话不好好读书,也不该说走就走叛逃去敌国,只余下一片满目疮痍。
他喉咙不知被什么哽住了,泪水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试了好几次都没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来,最后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了。”
江懿的眸子说不清是什么情愫,复杂地混在一起,或许是心死与失望最多:“即便你说对不起,那些因为你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养了你两辈子,你居然还是只养不熟的狼,要我怎么信你?”
江懿慢慢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将那条沾了血迹的鞭子丢进裴向云怀中:“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裴向云复又拽住他的衣角,将额头抵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恳求道:“求你别赶我走,你不是想要一把刀一条狗吗?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是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江懿似乎笑了下,轻轻将他攥在自己衣角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不要随时会对我动手的刀,也不要一只能在睡梦中咬断我脖子的狗。”
“我不会伤害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江懿见他还要拽自己的衣服,毫不客气地将他那只手踩在了脚底下。
狼崽子痛得胸腔中发出一道绝望的悲鸣,一双原本多少带些狠戾的黑眸现在溢满了悲伤。
他伏在地上,喃喃道:“师父,你别不要我。”
“不是我不要你,我给过你机会的……”江懿轻叹了一声,“你自己想想,上辈子,这辈子,我曾给过你多少次坦白的机会,你可有一次想对我说实话?”
他惯常待人严苛,但从来都愿为自己这唯一的学生无数次让步,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撒谎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他既然选择了欺骗,以后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会下意识地想欺瞒自己。
确确实实是个隐患,决不能留在身边。
裴向云闷闷地哽咽了一声,动了动唇,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像处于眼下的境况中,说什么都显得那样单薄而不值得被人信任。
其实是有过坦白的念头。
上辈子他被江懿从风雪中抱回来,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能活下去的希望,却不知这谪仙一样的人到底是否会在意自己的身份。
他贪图江懿递过来的一碗热粥,贪图从小到大收到的除了父亲以外的第二份善意,选择将那坦白的话咽了回去,祈求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
而这辈子发现或许有重来一次的可能,他忍不住变得更贪心,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靠近那个人,永远不满足,永远想要更多。
甚至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他越过那道名为师徒的禁忌之线,俯身将一个吻印在对方的唇上。
而结果是上辈子一片狼藉的收场,和这辈子将站在他身后的资格一并葬送。
那洪清寺的大师没说错。
自己已经种下恶果,佛陀又怎愿度他?
裴向云蓦地呛咳起来,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慢慢流了下来,双目一片赤红。
江懿慢慢松开他被自己踩住的那只手:“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觉得恶心。”
他说着从裴向云身边经过,再也没看他一眼。裴向云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挽留他,却只有一片衣角从他掌心中滑过。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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