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曾经与孙艾说过，叫她别在自己训练完毕后洗澡亦或是泡低温仓时讲话，这样会让他觉得很尴尬。孙艾口口声声答应得很快，但总是我行我素，承诺从来不算数。哪怕任重假装出生气的样子也不好使。
    她总能找到理由辩解，比如说什么自己现在很可怜，连身体都没有，也就是一段程序，只有通过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才能依然记得自己还是個人。
    任重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儿也没法判断，只能姑且信着。
    “坏消息就是，之前我让军工科学院成立专家组为你研发新型的单兵作战装备的计划完全泡汤了, 统统做了无用功。”
    任重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是出现什么实验室意外了么？”
    他对此事十分在乎。最近这些年，他利用伯爵权限研究了大量机械帝国与三个敌人之间的实战案例。他对升华者、朝圣者与心灵魔裔的行星级单兵十分神往。这些在战场上能临机决断的强大个体在战阵之上往往能发挥出奇效, 甚至可以扭转战局以弱胜强。
    于是乎, 任重便让孙艾随时监控自己的各项参数，然后同步组建团队，以钱门十子中的三位为核心人员，再有源星科学院的远程协助，尝试为自己单独开发更极致的单兵装备。
    他提出的研发方向不局限于战甲，可以是单人战舰，也可以是单人巨构造物，反正只要能达到让他一个人控制整个战争机械上的所有功能模块，并且能对武装战舰造成实质威胁就行。
    这项目刚开始时十分顺利，项目组很快便拿出了一种体型达到十公里的可变形装备作为雏形。
    任重也期待着出成果，现在孙艾却告诉他泡汤了。
    孙艾嘿嘿着说道：“实验室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啦，就是研究员们发现，每当他们快要完成一种设计时，我给他们的更新数据却又总会导致他们不得不反复自我推翻。你的承载功率、脑反应指数、体能潜能指数一直在不断地拔高。你要的是极致，但你的极限却又总在往上涨，研发人员很苦恼，他们的设计总是过时。到现在为止, 他们已经制作了数十个版本的原型机缩微模型, 但没一个能走到验证程序。”
    任重听完后，也是颇为无语, 没想到自己提升快还成缺点了。
    孙艾这边又说道：“唯一的好处是军工院利用这项目积累了大量的研发经验。现在其他超阶职业者的量产型装备倒是即将进入最终验证阶段。最迟两年内，我们就能为所有不同类型的超阶职业者提供全面换装。这次换装将能把特战军团的综合战力提升50%以上。经过我的换算评估，赤锋特战军团的理论实战能力在南乡星团内已属第一梯队。”
    任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当然不是，这只是坏消息的副产品而已。真正的好消息是我终于破解了一部分你的基因之谜。”
    “哦？我的基因之谜？”任重一下子来了兴趣。
    “叔叔你现在的精力比较分散，导致你大约是整个赤锋族里最博学的科研人员，但基本上在没一个细分领域内，都有人研究得比你更精深，对吧？”
    任重点头：“当然。这也真是我所希望的。”
    孙艾：“但我认为，如果你能放下诸多杂务，选取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专业领域全力突进，你依然有机会登临赤锋族的科学金字塔的最巅峰，甚至有机会达到帝国皇家科学院的选拔标准。你拥有顶级的智慧，顶级的创造力，这是机械帝国人类终极特征，也是帝国皇族最想得到的完美人才的形态。”
    面对孙艾这毫无“底线”的吹捧，任重并没有客套谦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确可以做到。只不过如今当了文明领袖，就不得不做出取舍。
    “然后，就是我要说的关键问题了。很久以前我曾经告诉过叔叔你，我正在进行端粒定向延展与可控无线分裂技术的研发。你还记得吧？”
    任重嗯了一声，“当然记得，但是一阶段成果不是已经运用到我身上了么？现在我一百九十二岁的理论寿命正来自于你这项目。”
    孙艾嘿嘿一声，“伱也知道那只是一阶段成果了。今天我给你的真正的好消息，就是我将这两项技术又推进到了下一个高度，也很可能是终极高度。我利用了父亲的研发成果，消化了当年父亲在制造我的身体时发生了一些他本人和你都未曾察觉的细微变化。现在，我正在制作一个仪器。等这仪器完成，可以让你在冷冻沉眠的状态下，对你的每一个身体细胞的基因进行改性重组，将调整后的你的癌细胞的无限端粒基因刻录进你的每一个细胞。那本就是你自己的基因，所以不会出现免疫排斥反应。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让叔叔你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但如果失败的话……”
    讲到后面，孙艾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失败了到底会怎么样，直接告诉我吧。”
    “会肉身死亡。唯一的生机是将叔叔你的身躯永久冷冻起来，再和我一样将思维转移到虚拟空间中。你的思维有这样的潜力，因为你的思维量子纠缠螺旋中已经有现成的数据通道。”
    任重闻言，沉吟片刻，感叹道：“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是的。但风险与收益并存。”孙艾也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得让叔叔你自己来做决定。我只能为你提供信息。除了长生不老之外，新的基因也会完全改变叔叔你的碳基生命特性，让你的体质进一步发生蜕变。这蜕变的表现方式与升华者会有一些相似，能让你的肌肉、骨骼、筋脉、血管、内脏以及大脑等等一切器官和组成这些器官的细胞拥有远超碳基生命理论上限的强度。但你与升华者却又不同，升华者的基因变异始终浮于表面，而你的改造则涉及到信息流的深度。”
    “到那时候，你的外形上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组成你的身体的依然是碳氢化合物，但你的‘碳’与别人的‘碳’会截然不同。简而言之，你与普通人类的生殖隔离会在现有基础上至少提升一亿倍。现在的你还有一定可能留下后代，但改造后的你，就绝对不可能了。”
    “我明白了。”任重沉吟片刻，再问道：“那改造失败的几率是多少？”
    “五五开吧。”
    “五成吗？我明白了，我先想想。”
    说完后，刚好任重的低温恢复结束，他走出低温仓，换上外套，坐到椅子上，再摸出笔记本。
    他写满数字的那个笔记本已经被他亲自销毁，上面的数字永久停留在了7740。
    他换了个新的本子。
    他开始在新本子上用手写的方式逐条分析利弊。
    劣势：
    第一，百分之五十的失败率，失败后只能活在虚拟世界中，成为真正的幕后者。
    第二，即使成功，也必须接受从今无后的命运。不会再有任氏家族来继承他的梦想，他得完全靠自己解决一切问题。
    优势：
    第一，只要不意外死亡就接近永久的生命，将不必担忧寿命问题，可以将无穷的生命和时间用在推动事业上。这不但能让自己这伯爵比起其他竞争对手得到新的巨大优势，还能顺便解决目前已经出现的无后的弊端。
    第二，超越碳基生命上限的体质，可以让他成为机械帝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行星级、恒星级的单兵强者。这不但能迅速提升他在机械帝国内部的地位，更能让赤锋族得到人无我有的顶尖战力。
    任重又想了想，自己已经具备机械帝国人类特质的顶级素质，改造后又能拥有类似升华者的超长寿命与超强肉体，完整的意识上载与大脑里的数据通道又让自己具备一定程度的朝圣者的特点，至于和宇宙信息流沟通而得来的预知能力，其实又是高阶心灵魔裔梦寐以求的终极能力之一。
    换言之，赌这一把，便有机会让自己这来自21世纪的原始人类同时得到四个人类分支的全部优点。
    面对如此重大的决定，他其实只考虑了十五分钟，便已经试探着利用预知去窥视未来。
    良久后，他缓缓说道：“干了。”
    他做出了选择。
    当他下了决定后，孙艾即刻开始完成最后的准备，主要是得弄好各种预案，以尽可能保证改造的成功率。
    这还需要一些时间，倒是刚好让任重能乘机在留下后代这件事上做一些最后的挣扎。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任重储备了大量遗传物质载体，数量多达百亿。
    别问他怎么做到的，问就是国家机密。
    在此期间，郑甜完成了对黄金犬主战舰队的致命打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扫荡了大量中小型实力的驻地。
    如今远征舰队正再次进入静默期，笔直开往黄金犬的驻地，将会在3年后抵达。
    此时远征舰队的规模变得稍小了一些，仅有八百艘武装战舰。
    倒不是远征舰队受了损失，而是郑甜选择了分兵。
    对于那些被攻下的海盗基地，郑甜并未赶尽杀绝，甚至也基本没有掠夺资源，只是在拿到控制权后留下少量战舰掌握治安权，然后让留守的战士成立教导团，给底层海盗平民现身说法，阐述理念，传播知识。
    按照郑甜的要求，教导团对各地平民将会秋毫无犯，不拿一针一线，不掳掠人口，不抢夺资源，反而有求必应，以快速改善当地民生与经济为第一要务。
    按照郑甜的计划，当远征舰队开始进攻黄金犬的基地星球时，驻留在海盗驻地的远征战舰会挥一挥衣袖飘然而去，不带走一丝云彩。
    赤锋远征舰队教导团会留在诸多底层海盗基地的，只有赤锋远征军的名字，以及自己的行为留下的影响。
    底层海盗平民会看见与普通海盗不同的军队，会第一次感受到即便是强大的军队也会将自己视为人类，而不是牲畜与工具。
    这种奇妙的认知便是远征舰队要留下的种子。
    等远征教导团离开后，其他海盗势力再度入驻时，底层海盗将会立马感受到不同的地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底层海盗们将会发现，曾经可以轻易忍受的生活真相其实如此面目可憎。
    他们会尝试反抗。
    曾经他们根本看不到反抗成功的希望。
    但现在，教导团留下的知识、资源、生产力，会成为底层海盗平民手中可以仰仗的武器。
    或许数十个教导团留下的数十个火种里只有聊聊几个可以生根发芽，但这已经足够。
    同时，那些与远征军教导团相处数年的底层海盗平民也会将这支军队的动向透露出去。
    碎星环的海盗势力会知道来了个巨无霸。
    这巨无霸又看不见，摸不着，跟不上，但实力却又极其强横。
    整个南乡星团里，都会传颂这支神秘军队的名讳。
    每个人都会知道，有一支隐形的强军正十分活跃。
    那么等将来的某一天，远征军突然暴露真身时，任重要的活广告的效果将会瞬间爆炸。
    第516章 攻陷黄金犬
    在连续活跃多年后，任重终于“倒下”了。
    当然，这一次他是主动倒下。
    根据孙艾的估算，要完美完成改造，需要任重在冷冻沉眠状态下度过四十到六十年。
    这般算下来，等这一觉醒来，他的百年伯爵审核期竟是要走到末期了。
    任重其实有考虑过推迟改造, 等伯爵审核结束了再开始改造。
    但孙艾却告诉他事不宜迟。
    随着他年龄的持续增长，体内的细胞端粒会被逐渐消耗。
    端粒剩得越长，改造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现在还是五成胜算，但每多拖一天，胜算便更小一点。
    有鉴于此，任重还是直接冲了。
    人生难得几回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如今的赤锋族看起来表面平静, 暗地里却又仿佛蒸蒸日上烈火烹油, 发展极快。但任重对机械帝国与另外三大分支的了解也日益精深，他知道得越来越多，便越觉着敌我双方实力差距之大超乎想象。
    哪怕如今的赤锋族依然在机械帝国的体系里，但在任重的潜意识中，他始终都将四大人类分支的权力架构视为假想敌。这或许有点膨胀，但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若是始终遵循帝国律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发展，任重认为，或许赤锋族能成为机械帝国中的一个名门望族，他本人也有机会成为公爵。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的图谋远不只如此。对他而言，倘若自己真的心安理得地融入了古盘星系里既有的格局，而没能从根源上改变些什么，留下些什么，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他这一场重活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之前的一切努力与牺牲，也都如同曾经源星上的无名之城一样, 成了无用功。
    所以，他必须拼一把。
    过在正式进入沉眠之前, 任重让孙艾组织了一场超小范围的高层会议。
    与会的都是他的真正心腹。
    他所做出的最重要的安排，便是让郑甜务必要守住远征队的根基，话语间颇有托孤之意。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郑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能够沉睡的时间必然大幅减少。
    她或许甚至等不到和陈菡语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