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瑜不想让入仕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他看着前来探监的张心芙,眼底满是羡慕,他家的那个妹妹就算是摸都摸不到大理寺,心里想着即墨静若是能来就好了,却又害怕即墨静来。
若是来大理寺,不知道路上要摔上几次。
人在冰冷的牢狱之中,难免会想起家,那在记忆中最温暖的的地方,就在他有些失落地垂下头的时候,熟悉的香味传来,轻轻柔柔的女子声响起。
公子。
即墨卿入了贡院之后,即墨静心中担忧,日日都晚睡。
今夜外头雨势正急的时候,即墨静得知消息,按耐不住从自己院中走了出来,因为走得有些急了,即便是面对熟悉无比的国公府,一时间也有些跌跌撞撞。
即墨静本就处于半盲的状态,现在在雨夜下,跟一个瞎子没什么区别,还不等她摸到府门处,齐国公的声音传来。
下这么大的雨出来做什么?
然后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扶小姐回去。
即墨静伸手摆脱旁人的搀扶,抬步走到齐国公的面前,摸索着抓到齐国公的手腕,乞求道:父亲,我求求您救救哥哥吧,他根本就无需作弊,此次定是有人陷害。
齐国公看着面前落泪的即墨静,眉头紧紧皱起,伸手轻轻拍打即墨静的手背安抚道。
我知道,卿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你现在去大理寺也帮不上忙,先回去休息吧。
卿儿那边有我,你放心,为父虽然上了年纪,但怎么说也能护住你们两个。
齐国公好一番劝说,这才让即墨静死了去大理寺的心思,他望着即墨静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祠堂内,线香一点点被点燃,烟雾萦绕间。
齐国公跪在蒲团上,刚刚还冷硬的男人现下望着面前的牌位,满眼的柔情,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轻声呢喃着爱妻的名字。
媛儿,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卿儿吧。
在即墨卿去参加会试的前夜,齐国公将自己关在祠堂中,抱着自家夫人的牌位喝了一晚上的酒,以至于第二天根本就没有爬起来去送即墨卿。
或者说,在战场上纵横多年的齐国公,他怕了。
他不怕即墨卿会考不上,他怕的是如今天子不会给他们一个弃武从文的机会。
这场会试,他比即墨卿看得更重。
随着天色逐渐大亮,雨势也一点点停止。
宫门刚刚打开,便迎来了年过半百的齐国公,他身穿朝服,刚一进宫,便跪在了陛下的长生殿外,原本还算挺直的背佝偻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沉声道。
望陛下能念在老夫为靖国倥偬半生的份上,放过卿儿。
与此同时,殊华殿内,香炉折本和笔墨纸砚全被人桌案上拂到了地下,满地狼藉间,池渲立于桌案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因为低着头,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计酒站在外面看了一眼殿内的情景,忍不住抬眼看着身侧的左辞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还未瞧见池渲发过这么大的火。
宫内的事情,池渲总喜欢交给左辞去做,所以左辞知道的比她要多。
见此,左辞朝着殿内看了一眼,伸手将面前的殿门关紧,随后拽着计酒的胳膊,将计酒拽离殿门处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今早刑部递上来的折子,赵鸿俦已经写了认罪书,说是为了钱将考题泄露出卖。
闻言,计酒拧了拧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个赵鸿俦捣什么乱!
就在两人低语的时间,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池渲走了出来,能瞧出今日的池渲心情不好,面若冰霜,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到了凛冬日。
在赵鸿俦认罪之后,便转移到了大理寺重案犯人的大牢内。
昨晚刚刚下了一场大雨,现如今这牢狱中的任何东西都泛着冰冷,赵鸿俦上了年纪,根本就经不起这么折腾,身上的那点热度根本就不足以焐热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
只能任由自己被这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同化。
而在此刻的牢狱之中,比起这些更冷的是池渲,她看着年至古稀,落魄无比的老人,沉声说道:你不该替他认罪。
赵鸿俦坐在草席上,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池渲的话,摇摇头:老夫并未替任何人认罪。
瞧着赵鸿俦这幅打定主意要揽下全部罪责的样子,池渲心中气急,伸手拍在面前桌案上,看着赵鸿俦沉声说道。
你若是真的心疼他,就应该让他滚出波诡云谲的朝堂,让他滚回津安玩他的诗词歌赋!
她心里明白,慕清洺志不在此,且根本就从未想过入仕。
见此,赵鸿俦的脸上露出个笑容道:老夫上了年纪了,就快要死了,做不了什么了。
子慕他是我教出来最好的学生,君子立于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
为臣民者,就当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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