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疼疼疼,轻点……”
公主府内,婢子细致地用金疮药涂着后背上的伤口,谢鹤怡趴在软枕上疼得直抽气。
十余年来都没受过这样的罚。
这是她头一回挨了家法。
谢鹤怡懊悔不已,疼痛在身,恨不得有什么后悔药供她饮下重新回去将自己狠狠打醒,她干什么不好非得去招惹傅宁榕?
怪不得皇兄对这位傅大人那么看重,还百般告诫她不让她去动什么歪心思。
敢情得罪了嫂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不仅谢鹤怡挨了这么重的罚,连带着她的皇兄也同样不受傅大人的待见。谢渝次次往傅府跑、往刑部堵,折腾了几十趟连人影都见不到。
谢渝还非要带着谢鹤怡去傅家负荆请罪。
人是拖着满背的伤痕被属下用轿撵抬过去的,短暂路程像是走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十分难捱挺到傅家,结果谢渝连带着谢鹤怡一起,同样吃了闭门羹。
兄妹两人府外面面相觑。
“皇兄您都见不到小傅大人,我多大的面子我能见到?!”
“如若不是你的这些烂摊子,她会弃我厌我?又何至于扬言要同我一刀两断?”
不会真的就此决裂吧?
谢鹤怡自觉理亏,嘴硬之余也担惊受怕着,毕竟此事因她而起,若真扰乱皇兄之事,不止一顿家法,怕是十顿家法下来谢渝也照样同她没完。
药终于上完。
心里记挂着自己闯下的这番大祸,拭尽额间冷汗之余,谢鹤怡不忘问向身旁的婢子:“本公主皇兄如今在哪里?”
“不会又往傅大人府上跑了吧?”
“回公主,这次倒没有。”
“那去了何处?”
“太子殿下他……去往二殿下府上了。”
谢鹤怡:“……啊?!?”
凡在朝中处事过的都知道太子殿下同二殿下其实并不怎么对付,一个月中连续两次见到太子殿下去往二殿下府上拜访是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程度。
都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不安好心。
虽说是追溯本源过来敲打敲打谢凛。
可偏偏他打的还是过来慰问病情的幌子。
谢渝踱着步子在谢凛病榻前走了几步,最终在他殿内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往日里从来没叫过兄长。
让人扔了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干瘪药草过去,他这次倒是难得叫了一声,面上是笑着的,只是言辞中却有诸多不善:“兄长怎么这般不小心?旁人落入水中都无碍,怎么到你这就发起了高烧来?还都那么几日了也未曾见好?”
还佯装震惊道:“身子骨那么弱,不会活不到明日了吧?”
官银、军械之案必有他在其中。
其中利害不必谁讲,他倒真还坐得住?
谢凛咳着,唇瓣毫无血色,话说得淡淡,语气却丝毫不像他面上那般羸弱:“多谢太子关心,但如若说活不到明日的话,那倒还不至于。”
他势力和威望都是有的。
生父曾是叱咤战场的将军,还没那么娇弱、到了在水里泡上一阵子就真被人给害死了的地步。
彼此之间一人一句,谢凛同谢渝之间有来有回。
他也自然知道是谁做的。
将他弄下水又这般故作好心前来慰问,确实是只有这位太子殿下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也是。堂堂二殿下,谁还敢当着面去害你?”谢渝顺着他的话道,“自求多福是好,孤也愿你能多活一阵。”
这人惯爱假正经。
分明野心勃勃,什么恶事都能眼也不眨地做出,却非要装出一副温润顺从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需、什么好处都是旁人强加给他,既能被动的将益处握入手中,又能让人以为他是再良善不过之人。
轻嗤一声,临到头的,谢渝凤眸一转,一双眸子锐利难挡,故意抬高了调子,话中意有所指:“可是,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兄长眼睛该擦亮一点的。”
“至少要知道什么能动,什么动不得。就这么死了的话,你也不想看到为你谋划了这么一桩的刘皇贵妃伤心吧。”
最后一句咬得尤其的重:“她和谢将军可就你这么一个亲生骨肉。”
半是警告,半是威胁。
触及底线,藏在外头那张斯文的皮终于难掩,从前听到再怎么不善说辞都一笑置之的谢凛再也按捺不住从榻上坐起:“你拿我母妃威胁我?”
“你也大可以拿我的母后威胁我。”谢渝看也不看他。
表面上看起来似是什么都不能令他动容,但真到了他所在乎的事情上,他又敏感、又多疑,关切得不能再关切。
虽不提,可又比谁都要重视。
潜于心底,日复一日被他加上烙印,经过无数次冲刷、洗礼,却一日都不曾忘记。
谢渝缓缓,声音放得很低,短短几个字几乎是从齿尖挤出来的一样,“可我现在不是早就已经没有母后了么?”
刘皇贵妃乃是谢凛的生母。
但当今圣上却不是谢凛的生父。
这本是一桩宫闱秘事。
无非是那些爱恨情仇,争名夺利,在这之中谁都难辞其咎。
除了谢渝和谢鹤怡的生母——那位知书达理、待人宽厚,谁都在乎却唯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姜皇后。
“自求多福是好,孤也愿你能多活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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