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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米高空降临 第38节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陈嘉予签到之后五分钟,才看见段景初姗姗来迟,从走廊另外一边走进来。他跟陈嘉予打了个招呼,可是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两个月那一堆事儿,陈嘉予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
    可糟心虽然糟心,他们也不是民航第一个内部风起云涌的机组,同在一个公司飞得久了难免遇上有利益纠葛的看着不顺眼的人。陈嘉予还是默认大家在岗位上还是认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反正他自己是这样。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也和段景初分别走着流程。
    飞行员的工作说起来帅气,可这帅气的基本也就是起飞落地那几秒,事实上飞行的日常工作非常琐碎,且每一步都不能做错。陈嘉予在无线电里面问签派起飞时间,问放行有没有流控,喊加油车和排污车,绕行飞机做机体检查,看地面加油,然后才能上机,要交叉检查飞机控制面板的航程、导航数据。最后,机组核对好了放行舱单,对塔台报起飞简令,才能关门。
    这一切,跟岳达超这种关系好、默契高的副驾驶来做,陈嘉予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可是跟段景初,陈嘉予觉得这都得两个小时过去了。还好,这次乘务组里面,有程萱和杨飞飞,是他也合作过的熟人,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而浦东因为之前塔台事故的影响,几乎每天入场和放行都在流控,在地面等待要至少四十五分钟以上。陈嘉予也没办法,就原地干等着,驾驶舱是安静而尴尬的沉默。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早上他看到方皓的微信了,但他五点就起来赶去机场了,踩着点签到开始航前准备的。他是飞完第一班以后,才得空简单给他回了一个“晚上回北京说。”如今,虽然有时间,但是他却没精力想自己个人的事情。
    就在即将挂拖车的时候,段景初突然对他说:“嘉哥,今天我主飞吧。”
    陈嘉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来的时候他和岳达超搭班就是他主飞的,他其实不介意交换驾驶权,主飞和监控飞行员也没有说哪个更轻松一说,都有自己的责任区。但对方是段景初……
    段景初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说:“之前着陆灯那件事,我做的不到位,这次我来。”
    陈嘉予心说,他居然良心发现了,无论他是否是真诚,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陈嘉予只能同意:“那你来飞。”反正技术记录本是最后签。
    2小时25分钟的航班,真正滑出离地之后,飞起来的时间还是过得挺快的。飞入华北区域以后,陈嘉予从驾驶舱起身去了卫生间。段景初在主飞,但是巡航高度,飞机也连着自动驾驶,飞行员经常飞到一半去卫生间,属于正常操作。他进了卫生间以后,感觉得机体有非常微小的颤动了一下,不是气流颠簸,而是类似于震动的波动,大概只有两秒钟,然后就恢复平静了。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跟杨飞飞打了个照面,杨飞飞还问他要不要吃的或者水。陈嘉予有点渴,但是念及刚刚的那点震动,他没完全放下心来,就先说了没事,他想赶紧回驾驶舱。
    回到驾驶舱以后,他就问段景初:“刚刚怎么了?”
    段景初回看了他一眼,说:“没怎么啊。”陈嘉予不放心,自己亲自检查了一排仪表,确定了真的是没问题——除了他们是飞得高了一点。11000高度层确实有100节的逆风,他们申请了12000米,是快要顶着737的最高允许上限飞了。飞得越高,空气越稀薄,速度也越快。这个高度也是和华东区调申请批准过的。
    陈嘉予是在飞入华北区调管辖范围内一个小时,距离降落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他刚刚是抬头反复检查了仪表,如果飞机有异常,一般情况下,看仪表和指示灯就能看出来。可是这次,问题不在仪表。他是低头才发现,襟翼的操纵杆居然不在零的位置,而是对着“2”度的刻度数字。
    “你怎么……”陈嘉予愕然。段景初居然,在万米高空上放了襟翼两度!机翼前缘缝翼的开关不用说,他肯定是给关上了。老737机长中确实流传着一个未证实过的秘诀,就是不开缝翼放襟翼只放两度可以飞得快一点且省油。陈嘉予因为父亲是老飞行的关系,也是听说过这事,但是到今天基本已经是个传言了,他飞了十年,从未亲眼看见任何老机长这样做过,在巡航高度放襟翼当然也早就成了违规操作。
    他当时就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立刻语气严肃地说:“把襟翼放回去。” 段景初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么就是少做项目,要么就是多做项目。他不知道段景初是不是在每次自己主飞的线路上都这么做,还是他是趁自己不在就做了这么一次,为了折腾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很可怕的。
    段景初看了他一眼,他可能是没想到陈嘉予在执行进近检查单之前会看到襟翼位置不对,只能说:“收回。”然后手底下动作,把襟翼收了回去。
    可是,眼下陈嘉予没有精力去训段景初了,因为他发现,飞机出现了小幅度的倾斜,左边的机翼在往下坠,而操纵杆明显地在往一边偏离——是自动驾驶在为飞机的姿态努力弥补扯平着,飞机明显是已经有了结构问题。
    段景初也发现了,他叫了一声:“怎么回事?”他语气也很惊慌。
    “断自动驾驶!”陈嘉予当机立断,叫了一声。眼见着左翼越来越沉,用自动驾驶维持飞行姿态不是长久之计,所以眼下要排障,纠正问题,不能依赖自动驾驶了。
    自动驾驶一断开,即便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陈嘉予也被机身的剧烈动作震到了。机身向左猛地开始倾斜,从15度,到30度,45度,然后50度,整个就是一个轰炸机俯冲的准备姿势。下一秒钟,因为这种结构不平衡,飞机开始向下俯冲。
    “操!”陈嘉予几乎是用吼的,“右侧,方向舵!”
    北京大兴机场,区调管控室。
    王源是值班区域管制,当场就在雷达上面看到了国航1713的高度表不对。陈嘉予他们飞进华北区域范围的时候跟他们申请过高度,因为是一个比较高的高度,王源心里面有印象,所以即使后来他同时监控十几架飞机,也没忘了这事。
    王源立刻拿起了话筒,在频道里面呼道:“国航1713,国航1713。证实下高度100。”一转眼的功夫,飞机已经从12000掉到了10010米高。
    可是波道里一片死寂,他没等到国航1713的回呼。“国航1713,北京叫。证实下高度9500。”
    王源心里面立刻一片瓦凉,他看到国航1713的应答机开着,这叫不到,难道是……
    他心里面不安,嘴上却不能停,看着雷达屏幕里面区域内别的飞机,开始呼他们:“南方588请在频道里呼一下国航1713。”
    南方588的机长也叫:“国航1713,国航1713,南方588,北京叫你。”
    “国航1713,国航1713,北京叫。”
    到最后,四五架飞机同时在频率里面呼陈嘉予他们,然而依旧没有回复。
    华北区调控制室的雷达上面,ca 1713的橙色点下面显示高度的数字每秒都在飞速刷新。波音737以每秒125米的速度向下坠落,机体已经翻转了540度不止。
    北京管制中心炸了锅,这场景比当时浦东塔台撞机的时候还要乱,还让人心焦——浦东那时候更是死寂和安静,因为事故都已经发生了,就那么几秒的事情。而现在,则是持续五分钟的无应答,未知远比已知要让人恐惧。机械故障?机组有意操作?还是劫机?除了在管制席位上的人走不开,还在按秩序进行指挥工作,所有其他人都盯着屏幕大气不敢出一口,连续几位领导都下来管制室了,电话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打给紧急救援车辆做最坏准备,一个打给进近,一个打给塔台。
    三分钟以后,进近管制室的沉寂也被打破。付梓翔接的电话,接完以后三秒,就重复了一遍:“国航1713?现在高度多少。”
    这个电话只有十秒钟,可后来方皓回忆起来,这十秒钟几乎就要改变了他的一辈子。
    付梓翔阴沉着脸,对旁边的方皓说:“国航1713刚刚在掉高度,应答不叫,现在已经掉出区调高度层了。”
    “我来指挥避让。”他答得顺利。掉高度虽然罕见,但类似危急的特情他一年会处理十来起,早已经成了习惯。可是今天——没时间查单子了,可方皓心里面有个非常不详的预感。国航1713这个航班号他熟,从上海飞来,他知道陈嘉予今天会飞上海浦东到北京大兴,虽然时间上讲现在是稍微晚了些,但是他没在自己扇区里面看到过陈嘉予他们。一般同一个航司同一个时间段很少安排对于一架航班,想到万米之上开飞机的可能是谁,他心里像被丢进来十吨炸药一样,瞬间炸开成几千个碎片。可是,他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这个可能性,而专注于眼前的工作。无论是不是陈嘉予,出现故障的飞机载着130多条人命,需要管制员全力辅助。他不能慌。
    “方皓?”付梓翔又叫他名字一下,他也看出了方皓的表情严肃,然后跟他确认了一下:“你来指?”方皓的01扇区负责的是东边,也就是国航1713进场的方向。
    方皓眉头紧皱,点点头,但眼睛仍是盯着眼前的雷达屏幕:“嗯,管好你的扇区。”他要净空了,付梓翔很默契,不用他多说什么。
    他开始指挥控制范围内的飞机避让,在指挥席位坐着,肩膀一动也不动,如巍巍泰山。指令一条接一条从话筒里传出来:
    “上航1882,右转航向090离场。”
    “海南3124,左转航向255,上高度6000 避让。”
    “东方570立刻复飞。”
    “凤凰1009,终止进近,复飞。”
    “united 880, go around! go around immediately! (美联航880,复飞!立刻复飞!)”
    做完这一切以后 ,他低头,看着进近雷达上的橙色叉点——还好,高度已经稳定在6500。他拿起话筒,亲自呼了一声:“国航1713,北京进近,雷达看到。”没人发现,他声音已经颤抖了。
    “改平!”万米高空之上,陈嘉予踩着右侧方向舵,飞机仍是滚转。他已经能感受到加速下坠的过程中超过1个g的重力,把他从椅子上往外拉,让他后背都感觉到重压。可是,他是保卫手上这架飞机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必须挺住。段景初起初是想趁着陈嘉予不在做个隐蔽的违规操作,然后栽赃给他,可他也没料到飞机的襟翼出了问题,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此刻也吓得手脚发软,跟着陈嘉予的口令在挽救飞机。
    “bank angle, bank angle! (注意倾斜角!注意倾斜角!)”座舱内告警声音不断。
    陈嘉予逼着自己深呼吸,冷静了下来——现在他们身处12000米高空,以这个下降率,距离撞击地面还有一分多钟的时间。高度是对飞机最好的保护,民航飞机飞得越高越安全,只要有高度,他还是有很多机会改出的。可机头朝下飞行时间越长,提速就越快,他们将会马上超过音速,然后进入死亡螺旋,那就无可挽回了。如今情况下,减速才是第一目标。
    “扰流板放出。”扰流板放出之后,阻力增大,飞机下降的速率稍有降低,可仍未改平。
    段景初在一旁颤抖着声音问:“要放起落架吗?”
    陈嘉予说:“先不放。收油门。” 如果扰流板还不行,除了控制引擎推力减速,他还可以空中放下起落架增加阻力。
    果然,在收起油门后两秒钟,正在他手放在起落架的手柄上那一秒,飞机停止了抖动,有改平的趋势。没有自动驾驶的帮助,陈嘉予全神贯注努力控制方向舵让飞机恢复了水平。这时候飞机迎角又过大了,驾驶舱内又响起了警报。
    陈嘉予念出自己的操作:“压机头,空速。”
    段景初读出来:“空速180节。”他将机头向下指,将近半分钟的空中惊魂后,他们终于是在7200米高度层恢复了飞行速度。
    这时候,段景初看着仪表,告诉他:“5号襟翼灯灭了。”
    “知道了。”陈嘉予声音绷紧了。他正努力操纵着飞机水平飞行,低头查看了姿态指示仪确认水平和俯仰角——经历了翻转540度头朝下飞行一段时间之后,飞行员非常容易造成空间迷向,所以看清仪表和信任仪表也是他们训练的科目内容之一。没有了自动驾驶,一切都回归传统训练,他此刻不能有疏漏,一点疏漏就是机毁人亡。
    “我说5号襟翼……”段景初重复了一遍。
    一心不能二用,做完这一切之后,大概五六秒,他才对着段景初说:“我来飞,你做襟翼卡阻的检查单,”陈嘉予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凌厉:“想活着回北京的话,这次给我好好做。”
    陈嘉予也在分析,刚刚收回襟翼的一瞬间就造成飞机迅速翻转,翻转的原因大多是构型不平衡。襟翼构型出现故障,应该是一侧的襟翼断裂或者卡住了,伸缩作动装置失灵。导致他收回襟翼的那一刹那,只有好的那一边收了回去。一边有升力,一边没升力,巡航时候300多节的空速,2度的襟翼差距带来的空气动力差也能导致巨大的构型不平衡。然后,5号襟翼有可能断了,或者在滚转中直接被扯掉了。也许正是因为故障的那片襟翼在坠落过程中直接被扯掉了,好的几片才成功收回了,最后构型平衡的飞机才能恢复水平飞行。
    段景初不是真的想摔飞机,陈嘉予在机身倾斜那一秒,他断自动驾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当时也在全力挽救。他只是小人,还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拉130多位乘客陪葬。
    做完这一切飞行和排障的操作之后,他终于有时间拿起无线电。他们飞机失控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可是加上排障和后续紧要操作,此时已经失联五分钟多。
    频率里面此起彼伏的呼他们的声音,可几分钟前他的飞机正在万米高空如特技般滚转,哪里顾得上回叫。遇到事故,飞行员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飞飞机,其次才是无线电通讯。如今飞机保持水平飞行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选跑道迫降。
    他拿起无线电,像无数次训练中所做的,也像他三年前在南中国海上空那样,如平地一声惊雷,念出了那个呼号:“mayday, mayday, mayday!国航1713,襟翼卡阻,申请降落大兴最长的跑道。”
    片刻之后,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那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方皓。
    “国航1713,mayday收到,直飞本场,盲降进近17l。”那是他的方向舵,他的定音鼓,也是他的北极星。
    他处在甚高频较远端,此刻听着方皓的声音稍有干扰,所以他听不清对方语气。可下一句话出口,他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微微哽咽了:“北京进近……”陈嘉予深吸一口气,才努力恢复了冷静的语气:“17左长度报一下。国航1713。”其实陈嘉予飞了三年大兴,他睡梦里都知道大兴有几条跑道,方向、长度和着陆系统都倒背如流。可此刻,他有意想让方皓和他们保持通话,想听到他确认的声音。
    “17左跑道长度3,800米,地面风向330,风速3米/秒,可以全跑道降落,国航1713。”方皓说。
    陈嘉予确认:“盲降进近17左,国航1713,减襟翼构型降落 ……我们准备倒油。”襟翼是飞机两翼后缘伸出的部件,伸出后,能保证飞机在低速飞机的时候也能提供足够的升力,所以飞机起飞降落时都要放出襟翼。如今,737的一侧襟翼卡阻,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继续放出襟翼到标准的20度甚至之上了,所以他们必须以高速度进场,才能保证飞机不失速坠落。
    方皓说:“收到,可以开始倒油。”然后他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国航1713,襟翼几度?”
    陈嘉予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他说:“零度。”
    方皓那边沉默了两秒。他想说的话很多,可如此时刻,全部化为两个字:“收到。国航1713。”
    他打开阀门,把油箱里面多余的油料倒出。倒油的时候,陈嘉予做了机长广播,说清楚了刚才出现了机械故障,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平稳。然后,他打电话叫来客舱内的乘务长程萱,问了一下客舱的情况。
    程萱有十年的乘务经验,此刻也保持着职业和镇定,说:“乘客最开始倾斜的时候就系上了安全带,目测没有重伤的情况。”
    陈嘉予在电话里对她说:“你走到右侧襟翼的位置,帮我看一下5号襟翼状态——就是最内侧那片,还有整体襟翼的情况。”
    程萱的声音还是有点颤抖——她要解开安全带,才能走过去。可她也只有答应:“好。”
    陈嘉予听出来了,在电话里对她说:“别怕,马上就能落地了。”
    片刻后,程萱确认了右侧襟翼全部收回了,也证实了他的猜测——5号襟翼应该是被扯掉了。即使其他几片襟翼完好也于事无补,一架没有襟翼但构型平衡的飞机远远优于有襟翼但襟翼不对称的飞机。
    陈嘉予看了段景初一眼,后者在执行检查单。这期间,甚高频里面传来方皓指挥后来的进场飞机盘旋等待的指令,他的声音渐渐清楚,通过耳麦传到陈嘉予心里。
    做完这一切以后,陈嘉予对无线电里面说:“国航1713,倒油完毕。”
    方皓立刻接上:“国航1713,继续进近,速度高度自己把握。联系塔台123.4,”然后他说了两个字:“回见。”不是再见,而是回见。
    他们即将开始无襟翼降落,他几周前在几乎一模一样的737-800全动模拟器里面,刚刚练过。那时候,坐在他身边做检查单的不是别人,正是甚高频那一端的方皓。陈嘉予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力极度集中于操纵杆和仪表上。空速目前是230节,他离接地点只有五海里了……
    在平安落地之后三秒,客舱传来了哭声、叫声、电话声。刚刚在万米高空滚转实在是吓得所有人魂飞魄散,包括空乘组在内,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他们终于可以确认,自己是活下来了,活着落下来了。
    可只有陈嘉予,他知道这一刻对他来说降临得更早。早在6000米高度层,伴随着方皓那一声“北京进近”,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飞机还在飞行,下滑道还没截取,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经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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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 star sky (two steps from hell).
    第65章 降落
    眼看着国航1713对准17左由北向南开始进近,高度下降到正好从进近雷达消失的时候,郭知芳又复推开了进近管制室的门。她刚刚下班不久,是得到了管制室的消息后又快马加鞭往回赶。她前脚进门,方皓就从自己席位上站起来了。
    “东方570,凤凰1009,海南3124,在pzw-112点外盘旋。……”
    他把手里面的飞机交接给郭知芳,然后就跑上了塔台顶层。这条路方皓走过无数次,有时候是来看云看夕阳,有时候是来找楚怡柔。可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走得这么急,恨不得把所有楼梯台阶都踏成平地。
    塔台上面的阵仗也有点吓人,不但阎雄副主任在,空管局的方为民局长今天正好在大兴机场。二十几个人,没人敢出声。可方皓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死在跑道远端由北向南进近的那架波音737身上。
    “我操,这也太特么快了,这能行吗。”在席位的管制不能交流,孙耀阳不在席位上,他嘴一快就说出来了,根本顾不上领导都在。
    “这是国航哪两个飞行啊。”方为民问阎雄。
    阎雄也不知道,是角落有个人说了:“国航的陈嘉予,三年前就是他。”
    听到这句话,楚怡柔猛地回了头——她没跟国航1713直接对话过,所以没想到这里。她是在寻找方皓,方皓也看见她了。楚怡柔的目光里面有惊讶,惊讶过后是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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