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的笑容一点点的荡开,越来越灿烂,最后裂开,笑声越来越大,越渐疯狂——
然而,就在这笑声中,一丝及其轻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却显得极不协调。
苻鸢的笑猝然停止了,她静静的聆听了片刻,突然挥手裂开灯罩。
明亮的灯光顿时将小小的屋室,然而,惊恐的神情却陡然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扑向对面椅中禁锢的人。
那人看上去不过半百,头发在短短时日已经完全白了,瘦得只剩皮包骨,原本还算英俊的五官轮轮廓,因为狰狞的表情显得恐怖,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大大的张开,维持着这个惊恐的表情,完全的失去了生机。
宗政殒赫死了,竟然在她眼皮底下死了!
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杀死了宗政殒赫!
苻鸢露出狂怒的表情,一手拍碎了棋盘。
她设计的一切都完了!
没有筹码,她最后的复仇计划,被破坏了。
苻鸢几乎立即意识到,在这里,在西启的皇宫,有谁能做到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可以。
苻鸢朝着长乐宫来的消息,传到秦漫面前的时候,她正坐在妆台前化妆。
旧年的脂粉,自然早就不能用了,好在容齐搬到这里后,一直尽量维持长乐宫原本的样子,所以鲜妍的胭脂水粉,还是和她熟悉的一模一样。
她用一张方巾,将头发包裹得整整齐齐,一丝不漏,然后用鲜艳的脂粉,画出明媚的容颜。
“在这里守好,”秦漫嘱咐着,站起来,将衣襟、袖口、裙摆都认认真真的再理了一遍,提起长剑,走了出去。
她要打败苻鸢,完全,彻底的摧毁她。
所以,需要一个完美的开场。
苻鸢飞奔至长乐宫的时候,秦漫正站在禁宫的御道正中等她。
长乐宫外看守的军士,此时,全都倒在御道的两侧。
这些禁卫军是苻鸢重新掌权后换上的亲信。
自容齐病重,被苻鸢重新掌控朝局,这些人便被苻鸢派到这里,名曰守卫,实则是看守,软禁容齐。
作为西启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君主,自然理当受到制裁。
如今被秦漫清理干净,也是理所当然的。
长剑被提在手中,血迹很快落了干净,重新变的雪亮,秦漫闭着眼睛,静静的等着待苻鸢来。
过去,她常常在长乐宫等容齐,他不来,她就看看书,写写字,习武下棋,做自己的事情,并不觉得寂寞,但总归是在等着他。
偶尔会觉得不甘,总是会觉得不足。
后来她才明白,他想给她,他认为最理想的生活,安静没有打扰,恬淡,长乐无忧。
那是,他向往的生活。
可惜不是她的。
她并不是能习惯于忍耐的人。
他保护她,但也让她与世隔绝,她并不喜欢那样,所以虽然忍耐,但如果不是天命的事情,她大概迟早不能忍耐下去。
到现在,她已经很少有机会等着什么人了,比起等人,她更多的时候,是让别人等待。
不过可以的话,今天,她倒是愿意多等一会儿的。
晚春寂静的夜晚,凉风如水吹拂在身上很舒服,秦漫放任自己的身心,飘荡在风里。
连日奔波以及方才的消耗,其实很疯狂,比之更疯狂的,是在失去全身内力后,激发身体的潜能,迎接盛怒而来的苻鸢。
为了短短的一个时辰,让自己数年才可以恢复。
但此时,秦漫心中一点也没有惊慌害怕,甚至全然平静的放空,心湖平静如鉴,能映出天上月色。
她对武道的追求,全然是为了世俗的野心和力量,虽然天赋悟性极高,却极少在武道上专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全身心清静,神魂飘入于虚无,万事皆空的感觉。
下一刻,疾驰而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禁宫内响起。
锦靴坚实的厚底,沉闷而厚重,虽然极快,但重重的踏在是青石板的路上,却仿佛每一步都要将石板踏碎才肯罢休。
秦漫睁开眼睛,看向天边的一线弯月,细锐而锋利的铁画银钩,带着明亮的银辉。
世间总是热闹的,激烈的,浩荡的,人总是有五毒六蕴,总是有不满足,总是有期待,有谷欠念,善恶有报,冤债到头……
总是有,应该去做的事。
两个时辰,足够了。
秦漫站在月光之下,沉静的凝望着远处走来的苻鸢。
金线刺绣的黑底锦袍,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金光灿烂的金钗步摇,摇曳生辉,凤眼微挑,柳眉丹唇,艳丽而张扬。
她记得,这位先宸国的公主,曾也是位天下闻名的美人。
这些年里,苻鸢悄然躲在幕后,搅动北临内乱,引尉人南下,控制西启朝政,插手宸国皇位更迭,二十年时间,扰乱了半壁江山,只是为了向宗政殒赫复仇。
苻鸢携怒而来的脚步,在看到秦漫的瞬间,陡然顿住了。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秦漫的面容上,她平静而淡然的遥望着她,面颊雪白,唇色殷红,长眉一抹如远山凝黛,眉间一朵艳丽的朱砂绘就的莲花。
她只着了一件黑色的纱衣,简单的勾勒出纤秀的身形,却更衬托出那张容颜,绝美如斯。
浓妆之后,绮丽而绝艳的美,比之平日的淡雅,更加动人心魄,即使不愿欣赏,也会在瞬间夺人心魂,神魂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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