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好友,但对方终身未嫁。
一见误终身,红颜白发,对方却依旧风华。
木葛生道:“我都没法说师父是有良心还是绝情了。”
柴束薪淡淡道:“不是同路人罢了。”
“也是。”木葛生喝了一口茶,“同路知己,一生不过寥寥。”
说着看向窗外,“今日是大寒。”
莫倾杯入世百年,名义上虽然被蓬莱除名,但护山大阵拦不住他,他自有办法。
每年大寒,他都会回一趟蓬莱。
去瑶台边钓几条鱼打个牙祭,看看矮个师弟有没有长高,松竹枫林里遛个弯,最后再去一趟库房,偷点东西做明年的盘缠,就当师父给的压岁钱。
以及,见一个人。
湖面上一叶扁舟,莫倾杯撑着长蒿,头上一顶斗笠,青衣木屐,腰间挂着酒壶。
“……塞北出了个才子,满京城都在传他的诗,金陵的新花魁弹得一手好琵琶,蜀绣又出了新花样,原来和我同侪的王大人退休了,在家带孙子,看身体还有十几年好活。哦对了,今年洞庭湖的青蟹长得好,我给你带了点回来。”
他踢了踢脚边木篓,传来蟹脚抓爬的沙沙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一路养到现在还是活的。
扁舟上架着一只红炉,铜铫里煮着鱼汤,一人拿着蒲扇吹火,笑道:“你这一年倒是过得热闹。”
“热闹归热闹,爆竹似的嘭地一声,一炸就完了,好景难留。”莫倾杯扔开竹蒿,提起鱼线,钓起一尾鲑鱼,“还是你这儿好,什么鱼都钓的到,我原来听说这湖底下睡着一只鲲,真的假的?”
“是真的,若是晴天来,或许能钓到文鳐。”对方说着掀开铜盖,“汤好了。”
莫倾杯凑过去,“这清汤寡水的,我一年就回来一次,你就拿这个招待?”
“莫说你,我一年也就出一次剑阁。”
“你又不是大姑娘,还出阁,准备嫁人吗?”
“不吃我就倒了。”
“慢着慢着——”
和莫倾杯同坐泛舟的青年穿着清水布衣,沉稳尔雅,风骨温柔。
他们垂钓的湖泊位于山巅云海之上,终年落雪不歇,寒意彻骨,两人都是一袭单衣,却没有人觉得冷。
莫倾杯尝了一口鱼汤,“你手艺还是这么糟。”
“一年只做一顿饭,难免粗陋。”
“我们都认识一百多年了,我下山百年,你至少也做了一百顿饭了,怎么还是不精进?”
“不服吃完来比剑,我教你什么叫精进。”
“别了,还是我教你怎么煮汤吧。”
莫倾杯是多年前和对方认识的,称得上百年之交——那时他还是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看起来多少岁就是多少岁。平时众门生都在金顶练剑,休息时他听师兄们闲聊,讲到蓬莱有十景八胜,其中最年长的师兄说自己已经看遍了九景,只剩最后一个。
最后一景名为云海观驹,要登上蓬莱最高的山巅,静看云海沉浮,光阴如白驹过隙——据说曾有前辈看到云潮如万马奔腾,回神后有如大梦一场,一梦三生。
莫倾杯听到一半睡着了,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好看的,蓬莱胜景大多名不副实——就是景好看、名字也好听,但是那个名字并不适合那个景。
白驹过隙,白云苍狗,不就是在山顶看了会儿云睡了一觉么,与其叫云海观驹这么牙酸的雅名,不如叫山顶看狗,通俗易懂。
那时他睡着了,所以没听到师兄的后半句——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登上过蓬莱最高的山巅。
半年后莫倾杯因犯错被罚,不幸抽中下下签,是所有惩戒中最差的一个:去剑阁观星,记录天象。
他看着师兄弟们同情的目光,才意识到之前睡觉时可能错过了很重要的信息。
蓬莱山巅终年积雪,雪中有剑阁。
蓬莱弟子大多习剑,但能入剑阁者少之又少,以剑证道者必须心智坚忍,淬体如淬剑。剑阁阁主过世多年,一生收了九个弟子,大弟子走火入魔而亡,二弟子走火入魔而死,三弟子走火入魔而殁,四弟子走火入魔而卒,五弟子走火入魔……以此类推。
关门弟子是个傻子,心窍不开,纯属退休无聊养着玩的,最后不知所踪。
“蓬莱多年没有过剑修了,剑阁近百年无人居住,据说那里闹鬼。”师兄递给他一大摞黄纸小说,“这是你师姐们平时传看的案头读物,都是和剑阁闹鬼有关的。”
说着师兄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过里面人鬼情未了的情节不少,说不定你上去能邂逅一段情缘。”
术业有专攻,蓬莱一派虽然求仙问道,但毕竟不是阴阳家,和鬼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很多。莫倾杯连夜将一大摞小说读完,从后厨背了一大筐大蒜,风萧萧兮易水寒地上了山。
他也不知道师姐的那些小说里写的鬼是什么新品种,反正还挺君子远庖厨,怕大蒜。
他是受罚上山,无法御剑而行,只得花了一天一夜才爬上山顶。
只见一座高楼立于山巅,远看峥嵘崔嵬,近看有点年久失修。
他刚上前想要敲门,大门却自己开了,一只苍白的手探了出来,“你是师父派来的吗?”
莫倾杯前几天看了西游记,刚要大喝一声何方妖孽,却听见对方的问话,于是答道:“师父被妖精抓走了,大师兄派我前来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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