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时心知肚明地道:“你恨我么?”
年知夏努力地摇了摇首,他不恨傅北时,他哪里舍得恨傅北时?
傅北时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心悦之人,更是他腹中骨肉的父亲。
傅北时心知自己一错再错,亏欠年知夏, 不敢置信地道:“你当真不恨我?”
他细心观察着年知夏, 年知夏似乎走不动了, 正在逞强。
奈何大庭广众之下, 他不可搀扶年知夏,只可劝道:“歇歇罢。”
年知夏又走了百余石阶, 委实力不能支, 偶见一凉亭, 遂艰难地向着凉亭走去。
傅北时跟上年知夏,见年知夏剧烈地喘.息着,忧心忡忡地道:“知夏,你可无恙?”
“唤我……”年知夏断断续续地道,“唤我……我‘嫂……嫂’,仔……仔细被人听见……”
他已决定在今日离开,他与傅北时有染一事绝不能在今日大白于天下。
傅北时从善如流地道:“嫂嫂,你可无恙?”
“我……”待得吐息平静后,年知夏方才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面温言软语地道,“我无恙,多谢叔叔关心。”
傅北时直觉得面前的年知夏不太对劲:“你当真没甚么事要说与我听?”
年知夏心有千言万语,齐齐挤到了嗓子眼,急欲一股脑地向傅北时述说。
他赶忙死死地捂住唇瓣,紧紧地咬住牙关,自是引来了傅北时的关切:“知……嫂嫂,你想吐么?”
说话间,傅北时已将双手放于他下颌处,随时准备接着他的呕吐物。
可惜的是这样好的傅北时并不为他所有。
纵有千言万语,他亦不能说与傅北时听,他将不听话的千言万语压下后,道:“我不想吐。”
元宵兴许晓得今日乃是至关重要的一日,较往日乖巧得多,并未如何折腾他,他拍开傅北时的手,催促道:“叔叔快些上去罢,莫要教今上久候。”
“我……”不知何故,傅北时莫名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自己这一走,恐怕一生一世都见不得年知夏了。
他不肯走,凝视着年知夏道:“我们一起上去罢。”
年知夏微微一笑:“我体力不济,与叔叔不同。”
闻言,傅北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床笫之上的年知夏。
年知夏时常疲倦得失去意识,但甚少朝他求饶。
故此,他曾一度以为年知夏与他一样,极为享受鱼.水.之.欢。
直到后来,年知夏向他剖白,他才知晓年知夏乃是屈意承.欢。
年知夏见傅北时难缠得紧,为了将傅北时逼走,故意撒谎道:“叔叔,你可知我为何能忍受足足三月的侵.犯?叔叔,一如你曾猜测的一般,我啊,我……”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心悦于夫君,求而不得,夫君当了皇后,今上视我为雠敌,我连夫君的面都见不到。叔叔,你生得与夫君有六七分相似,我便将你当作了夫君的替身,尤其是云.雨之中。我之所以不恨你,是因为你至少曾教我觉得自己与夫君洞房花烛了。”
“你……”年知夏所言字字诛心,傅北时整副身体顿时萎靡了,“果不其然。”
年知夏再接再厉地道:“叔叔,我已想清楚了,即使你与夫君生得再相似,你亦不是夫君,当不得夫君的替身,你却贪得无厌,逼得我不得不离开镇国侯府。”
一厢情愿的滋味当然不好受,虽是年知夏自荐枕席在先,但除了元宵那一日,全数是他强迫了年知夏。
傅北时明白自己已占足了便宜,哪怕年知夏要取他的性命,亦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年知夏仅是将他当做兄长的替身。
他心悦于年知夏,而年知夏无心于他。
他并无责怪年知夏的资格,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年知夏……年知夏竟敢将他当做兄长的替身!
他的右手被愤怒驱使着握紧了拳头,并提了起来。
年知夏不闪不避,因为他料定傅北时不会伤他。
傅北时的拳头擦过他的侧颊,方要打在凉亭的柱子上,却急急地转了个弯,打在了地上。
地上被打出了深四五寸,长七八丈的裂缝,周遭所植的翠竹悉数瑟瑟发抖,以致于竹叶纷纷落下。
傅北时生怕打塌了凉亭,会伤着年知夏,才硬生生地打在了地上。
早些年的他,曾如同话本中的侠士似的,纵马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三元及第后,他的性子内敛了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
纵使他已猜到年知夏将他当作兄长的替身了,但与年知夏承认是截然不同的。
此前,年知夏总是否认,现如今,年知夏为何要主动承认?
他对年知夏顿生恨意,恨意转瞬化作了后悔,使得他怯生生道:“吓着你了罢?对不住。”
年知夏确实被吓着了,不过是被傅北时鲜血淋漓的右手吓着了。
傅北时言罢,转身便走。
年知夏欲要唤住傅北时,以便好生看看傅北时的右手,为了不功亏一篑,他忍住了。
傅北时胡乱地从中衣上撕下一片衣袂包扎了右手,便径直上了山。
年知夏目送傅北时离开,一股子呕意登时涌上了嗓子眼,他好容易压下呕意,忽见镇国侯夫人寻了过来。
镇国侯夫人见得“年知秋”,担忧地道:“‘知秋’,你为何坐于此处?你可是何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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