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傅北时此去琼川不是被今上逼着去的,而是字迹请缨的。
京官是不能随意离京的,而武将是不能随意离开驻地的。
傅北时与卫明姝想来只能鸿雁传书,互诉衷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他觉得相思苦,傅北时与卫明姝亦然罢?
愿卫明姝能早日调回京城,同傅北时团聚,而他会当个好嫂嫂的。
嫂嫂也好,至少与傅北时有了些许瓜葛。
他口中苦涩,倒了一盏茶水,一饮而尽。
这茶水当然已凉透了,他顿时觉得自己衣着单薄地被丢在了冰天雪地中,举目四顾,空无一人。
他曾数度九死一生,都顽强地挺过来了,但他却没有把握挺过这一场名为“相思”的劫难。
少时,他放下茶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又降温了。
先前那次降温,他正归宁,打着为傅北时换厚实被褥的名号,换掉了沾有污秽的被褥。
这次降温,卫明姝会为傅北时换厚实的被褥么?
思忖间,他骤然闻得一把虚弱的嗓音道:“‘知秋’,仔细着凉。”
是傅南晰。
若不是傅南晰唤他“知秋”,他险些忘记自己眼下是“年知秋”了。
他回过身去,对傅南晰笑道:“夫君,你怎地醒了?”
“被你吵醒了。”傅南晰话锋一转,“骗你的。”
年知夏吊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了原处:“夫君并未被我吵醒便好。”
傅南晰向年知夏招了招手:“这屋子里头虽然燃了地龙,到底不够暖和,快些上床榻来罢。”
由于自己欺骗了傅南晰,年知夏对于傅南晰的善意心怀愧疚,乖乖地上得床榻后,他凝视着傅南晰道:“夫君,时日尚早,继续睡罢。”
傅南晰唇瓣绽裂,嗓子难受,清了清嗓子才道:“据说,湘洲的局势已被北时稳住了,至多半月,北时便会回来了。”
年知夏不知傅南晰为何无端提起傅南晰,心虚得很:“夫君当真并未被我吵醒?”
傅南晰笑道:“傻孩子,我骗你做甚么?”
年知夏反驳道:“我已不是孩子了。”我已到了能同北时哥哥交.欢的年纪了。
“你才一十又六,我已三十又一,我的年岁几乎是你的两倍,你在我眼中当然还是个孩子。”傅南晰接着道,“这回北时立了功,按理,今上短时间内不会再为难北时了。”
出于心虚,年知夏甚少在傅南晰面前主动提及傅北时,闻言,他忍不住问道:“夫君认为叔叔这回去湘洲是今上刻意为难?”
傅北时颔了颔首,乍然大笑,笑得岔了气,咳嗽了起来。
待止住了咳嗽,他才温言软语地道:“今上自尚是太子之时,便我行我素,但今上实际上是最在意世人眼光的,目前来看,今上江山稳固,那么,今上最缺的是甚么?”
年知夏答道:“是皇子罢?”
“对,今上子息艰难,今上年已二十又九,膝下却仅有两位公主,且两位公主俱是王贵妃所出。从浅邸跟着今上登基的初贵妃与程贵人从无所出。宫中太平,纵然王贵妃作威作福,亦不敢加害皇嗣。但今上登基十年以来,皇嗣十之八.九胎死腹中。尽管年年都有新人进宫,却没能为今上开枝散叶。王贵妃是最护短的,尤其是她那个弟弟。今上为了王贵妃,绝不会容许北时伤害王安之。”傅南晰蹙眉道,“要动王安之,最好先离间了今上与王贵妃。”
年知夏疑惑地道:“但王贵妃既然是今上的救命稻草,大抵会成为太子的生母,未来的太后,如何能离间得了今上与王贵妃?”
傅南晰微微笑道:“今上行事以己身为先,待王贵妃产下数个皇子,今上定然不会如何在意王贵妃了,待王贵妃人老珠黄,今上怕是会视之为蔽履。”
年知夏闻得这大逆不道的话,知晓傅南晰是相信他,才会说与他听的。
所以,他便也大着胆子问道:“夫君,你同今上甚是熟稔么?”
傅南晰回道:“今上当太子之时,我是今上的伴读。”
年知夏顿觉傅南晰的眼神格外温柔,暗道:当年,傅南晰与今上关系不差罢?傅南晰倘使身体康健,定能跟着今上做出一番事业,可惜了。
岂料,紧接着,他居然听见傅南晰道:“在我与王贵妃定亲前十日,今上一纸诏书,将她诏入了宫中。”
是以,傅南晰与今上因为王贵妃反目成仇了?
“夫君勿要伤心,夫君这般好,是王贵妃福薄配不上夫君。”
除却病骨支离,傅南晰确实很好。
要不是他早已为傅北时而痴狂,他也许会为傅南晰而心折。
“王贵妃配我才是福薄。”傅南晰阖了阖眼,“只消她能产下太子,她大概便能母仪天下了,若是嫁予我,她便得守活寡了。”
年知夏握了傅南晰的手:“夫君当真很好。”
傅南晰抽出手来:“‘知秋’,歇息罢。”
次日,傅南晰收到了傅北时的书信,看过后,他便将书信递予“年知秋”看了。
再次日,傅南晰从娘亲那得到了傅北时的近况,当即对“年知秋”说了。
起初,年知夏并未多想,渐渐地,他意识到傅南晰大概听到他那一声“北时哥哥”了,因而才会将自己知晓的关于傅北时的一切说与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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