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伽抱着怀中女孩坐上悬浮车，直至车在门口消失在夜色再也看不到，泰伦斯才一拳砸在了餐桌上将桌子砸的四分五裂，沾满油脂的餐盘碎了一地。
    朱蒂端着本该给克莱尔吃的食物匆匆赶了下来，她眼神惊慌，语气求饶：“上尉...是她挣开了我。”
    它抬起眼皮，赤红色的重瞳眸光涌动，“朱蒂，你毁了我精心准备的一切。”
    朱蒂举着的托盘摔落在地，眼里流出泪水，“抱歉，抱歉上尉。”
    她又跪到了泰伦斯的脚边，卑微的抱住它的小腿，“克莱尔夫人不属于您，但您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我，我可以当她一辈子的替代品，她不爱您我爱，我爱您，亲爱的上尉。”
    她作为它的床伴跟它睡了这么久，久到她根本不在乎它的种族它的可怕，她早已被它的外貌它的谈吐，它的优雅深深吸引。
    这些话，它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泰伦斯弯下腰，单手捏住她的下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都说人类是情感复杂的动物，你对厨房里的机器人也是爱吗？你们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它也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朱蒂一怔，下意识的回答，“那只是一堆供人服务的机器，您怎么能拿它来相提并论。”
    “呵。”泰伦斯勾唇一笑，眼神不屑，“这就是克莱尔永远特殊的原因，你的爱怎么敢跟她相提并论。”
    它看上的克莱尔为了一台破机器都能勇敢的对抗它，而这里的人类女人，永远都是这么的无趣懦弱。
    不等朱蒂再有说话的机会，它的手卡住她的脖子，骨骼碎裂的声音就如同那摔在地上的盘子破裂声一样清脆。
    它没有半点留情的掐死了她。
    “在换一个女人过来。”泰伦斯收回手，语气淡漠的向门外命令，“按照克莱尔的模样。”
    ——
    克莱尔被放在了柔软的后座上，卡修斯坐在前面的驾驶座里，空调冷气打的很足，她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前面的男人微微蹙眉，伸手关掉了空调系统。
    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跟她说一句话，克莱尔也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她看向车窗外，发现市中心的街道上陆陆续续有全息广告在闪烁着，一些娱乐场所显示正在营业。
    两边的街道上，高级虫族的身影出现频繁。
    几个月不见，克莱尔还看见不少兽人或人类正常在街道上行走的身影，但他们的身边或多或少都跟着一名虫族。
    这样的画面诡异又和谐。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面，正好与车内后视镜里的那双金黄色重瞳对上。
    伊莱伽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一直在偷偷看她？
    克莱尔忍不住前倾身体趴到了他的靠背边上。
    “卡修斯？”她小声叫了他一声。
    温热的吐息洒在他的耳畔，男人的心跳了跳，他偏过头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沉沉应了声。
    “嗯。”
    他没有否认自己身为卡修斯的身份。
    这令克莱尔心中雀跃，她的脸上浮现笑容，又很快克制的压了下去，“你为什么...变成虫族了？”
    其实经过冰洞里他异常的行为她就早有预料，但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我看见你在刑场上。”她的语气低了下来，目光瞄过他的胸口，“被杀死了。”
    “是苏醒。”他纠正。
    克莱尔抿了抿唇，低低的重复，“苏醒。”
    “能讲给我听听吗？你原本的过去我想知道。”
    “五千年前，我随勘探队找到人族进行第一次殖民，奥利芙背叛了我...”卡修斯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再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克莱尔趴在他的脑袋边上静静听着。
    辛普森星曾经诞生了两位虫族先驱，一位是伊莱伽，另一位是现在的虫族女王，两人以兄妹自称。
    虫族女王天生没有人形，它的雌雄同体一次性可产卵百万，她肩负起扩张种族的使命，而天生半人半虫形的伊莱伽实力强悍，天赋异禀，是天生的战神也是最优秀的统治者。
    他培养奥利芙生下的孩子们，率领它们一次又一次的自体进化，扩张一片又一片的领土。
    长久以来两人都保持着浓厚的亲情和完美的合作，直到奥利芙生出异心，妄图除掉他掌控整个虫族。
    “我的妹妹很不听话。”卡修斯的语气突然转变，上扬的语调带着诡异的轻盈，“所以我选择暂时成全她。”
    “成全？”听到这里，克莱尔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漫长的寿命里我早已厌烦了杀戮，我甘愿沉睡。”卡修斯偏过头看她一眼，见她小脸皱成一团，语调又慢慢平缓了下来，似乎是怕吓到她了，“在沃克利星球的那段时间，我曾想尝试新生活。”
    “不对。”克莱尔皱起眉反驳。
    她发现这和她曾经了解到关于他的过去一点也不一样，她说：“你的家人因为人族的一场资源争夺战而亡，你被兽族的罗拉夫人领养，你是在赛拉维尔帝国长大成人的，不应该一开始就是大人的模样。”
    星网上关于他的过去从来都是公开透明的，她每一个字都仔细的翻阅过。
    ...
    悬浮车最后在皇宫门口停下，克莱尔打开门下了车，双手抱住双臂，棕色的眼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卡修斯用精神力制造出的天大谎言，甚至骗了他自己。
    兽族最初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对抗虫族，当时大获全胜，仅是因为身为虫族战神的伊莱伽被背叛，自愿放弃战争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人族从来就没有什么革命胜利过，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收手。
    从5000年的殖民战争失败后，伊莱伽自愿放弃虫族军队任由它们被绞杀殆尽，任由自己被埋葬在了沃克利行星进行休眠。
    后在7008年沃克利行星爆发资源争夺战，他无意间被人在山林间发现。
    因与人族无二的外貌，伊莱伽被当成战争伤患由星球上的人民收养。
    虫族基因序列里带有的自主进化，随着他的意识在不断向人类靠近。
    在战争尾声时，他被当成无辜人员送上逃离星球的战机。
    而就是这样一个举措，让他真正想成为一名人类去尝试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但最后他所逃离的战机被兽族发现击毁，他身负重伤。
    为了更好的体验生活，伊莱伽干脆耗尽精神力来了一场豪赌。
    他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连同自己过去的记忆一同埋葬，摇身一变成为了赛拉维尔帝国的兽人指挥官，唯一拥有精神力的特殊人类。
    身为虫族战神的他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因而迄今为止也没有人能向他一样特殊。
    “如果不是脑部重创，身体濒死，我不会这么快的觉醒。”这是伊莱伽在车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克莱尔的世界里，他已经变得比古董的年纪都要大了，他们之间又不知道跨越了多少条无法弥补的时间鸿沟。
    午夜里的月光钻出云层，银辉洒在草地上，隐藏在暗处的底层虫守卫，漆黑的甲壳上反了一层泠泠寒光。
    克莱尔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有些陌生的背影，她忽然停住脚步。
    “你是自愿选择遗忘身为人类卡修斯的过往而觉醒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心脏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抽了抽，让她难受的抓紧了衣襟。
    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与他保持距离的克莱尔，眉心微蹙，“过来。”
    “是不是。”克莱尔固执的站在原地。
    她现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让他复苏后的精神力这么强大还会遗忘过去，遗忘身为卡修斯的一切。
    银色清朦的光从头顶落下，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是那样的尊贵遥远。
    克莱尔忽然后退了一步。
    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令卡修斯变了脸色，他折返回来强势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拖进怀抱里。
    “记忆出现问题不是我的本意。”他紧紧抓着她，声音里是压抑不下去的急躁。
    他本不需要解释这些东西，可面对这张脸他的本能反应就只剩下了辩解。
    在克莱尔跟前的一条多脚虫被他的长靴碾碎，她其实只是想避免被那只虫爬上脚而已。
    被困在他的胸前安静了一会，她才伸手抱住他，“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只相信你。”
    只要他说不是，她就信。
    她的话让卡修斯平和下来。
    明明失去了记忆，他还是向从前一样习惯性的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了他现在的住处。
    皇宫变成了他的指挥部。
    皇帝那间硕大的卧室已经被重新翻新过，成为了他的居住地。
    而近在咫尺的那张大床上发生过许多不好的事，杜达小姐也曾死在这里...
    第204章 一眼认定只有她
    克莱尔盯着那张套上猩红绸缎四件套的大床，金色繁复的花纹袖子上面，就连枕头都难以避免的在边缘挂上了毛茸茸的红色穗状垂饰物。
    这和卡修斯之前的清冷喜好天差地别，他从不喜欢这样繁杂的装饰。
    克莱尔的神色略微复杂，对比起来她还是喜欢曾经在军官居住区，他们独自生活的那片‘古董’小家。
    想起曾经过往和玛蒂娜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庞，克莱尔神色微变，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转过身去问身后盯着她的卡修斯，“那些被泰伦斯从霍普抓回来的人呢？”
    “你指那群死刑犯？”卡修斯的眸光微闪。
    “死刑犯？”克莱尔感觉一阵窒息，她几乎从他凉薄的语气里读出了消亡的味道。
    “他们违背虫族的殖民条约不愿接受投降，我已命令泰伦斯上尉将他们处理干净。”卡修斯的白皙面庞半张都隐藏在昏黄灯光的阴影里，阴暗染上他的金黄色眼眸，让他看起来更加残忍。
    克莱尔颤着后退一步，脑袋中轰然一声响，回闪过旺达曾经利用实验室给她传达过的话。
    她说大家都要死了，她高喊着指挥官，高叫着说她回来才能挽回一切。
    可原来一切都是卡修斯下的命令，是他同意泰伦斯侵略霍普的，她却以为他早已死亡...
    “在两个月前...”克莱尔双膝一软，身体后倒跌坐在了床上，仓皇的看着陌生的他，“两个月前是你让泰伦斯率领军队前往霍普，杀光了他们...”
    卡修斯皱了皱眉，他真不喜欢看她这样绝望的表情，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说：“两个月前上尉向我报告，在一颗近乎消亡的星球上找到了一群在逃犯，而他们拒绝向我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