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一把塑料尺。”楚嘉禾补充道。
“对。”魏司哲莞尔, 转而感慨, “现在的五毛钱可买不了什么东西了。”
店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楚嘉禾朝魏司哲摊手,玩笑地说:“魏先生的五毛钱,在我这儿能‘买’到很多东西的。”
周遭行人熙攘,魏司哲克制地捏捏楚嘉禾指尖,笑着问:“具体都有些什么?”
楚嘉禾回答:“但凡我有的,只要你张口,喜欢什么都拿走。”
这句话说完,楚嘉禾倏然生出一丝错觉,又好像并非是自己多心——魏司哲看向他的眼神变了,透露出来的不再是温和与沉稳,一改往常的平静,藏着令人无法招架的深情,含着期待和兴奋,显得很有目的性。
一段欢快俏皮的音乐滑入耳畔,楚嘉禾断开对视,转头寻找声源,是家彩票店。魏司哲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被熟悉的店铺门脸勾起了回忆。
“原先那里是并排的三家店,分别售卖彩票、大乐/透和刮刮乐。”魏司哲道,“我们年级不少学生手上但凡有点多余的零花钱,都对那些店动过心思。”
楚嘉禾新奇地问:“真的有学生会买吗?”
魏司哲撇撇嘴说:“高中学习压力那么大,总有人会做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楚嘉禾弯起眼角:“魏先生也是吗?”
“实不相瞒。”魏司哲挑了挑眉毛,“我当时的确幻想过,假如我能拥有一大笔钱,我一定先给我的父母换个好点的房子,然后没有负担地出国留学,等学成归来,开家公司自己做老板。”
“何先生刚才跟我讲了一些你们的事情。”楚嘉禾问,“你所期望的这些,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
“谈不上实现。”魏司哲口吻平和道,“开公司这件事只能算是尝试过了,事实证明,这条路不太适合我。”
四个人共同创立的公司,为什么到最后,魏司哲、何沅、齐谦分别选择了不同的路?最让楚嘉禾疑惑的是,沈宥清去了哪里?
魏司哲面色淡然,言语毫无疏漏,楚嘉禾找不到切入口询问,因此没再深究。折回之前的话题,楚嘉禾问:“你是不是也去过那些店?”
魏司哲摸摸耳朵,老实交代:“我只买过一张刮刮乐。”
楚嘉禾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什么:“难不成……一张就中奖了?”
魏司哲努努嘴巴,说:“所以我买刮刮乐的事情,成了我家茶余饭后的闲谈。以前我爸总念叨我一岁的时候两次抓阄,抓的都是和钱有关的物件,长大了,第一次碰福彩,运气又这么好,以至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侧重阅读金融方面的书籍了。”
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楚嘉禾望向魏司哲,眨眨眼睛:“你别告诉我,你学金融的原因,是因为‘抓阄’和‘刮刮乐’,这也太迷信了吧。”
停顿片刻,魏司哲语调松快道:“听上去这样的理由确实不正经,但我不否认,有时我还真挺迷信的。”
在楚嘉禾眼中,“迷信”这个词与魏司哲是沾不上边的。他认为像魏司哲这一类的人,做任何决定都应该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才会有所结论和行动,不会因迷信而变得过于草率。
尤其是在选择专业,这种几乎奠定了人生方向的大事上,哪怕魏司哲在做选择时的确掺杂了“迷信”的成分,也不该轻易将心里的想法表述出来,这与他留给外人“成熟稳重”的印象是极为不相符的。
心思转到此处,楚嘉禾突然明白今天这一整天,魏司哲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用意。喧闹声散在背后,踏出窄巷,风自右侧吹来,魏司哲绕去楚嘉禾右边,两人转向环线桥下的辅路,铺展在眼前的是大都市的繁华盛景。
楚嘉禾问:“中了多少钱?”
“五百块,也就是一千张五毛钱。”魏司哲说,“这辈子所有的文具都被这张刮刮乐给包了,对于十六岁眼里只有学习的我来讲,等同于‘一夜暴富’。”
嗓音是深沉的,神情镇静自持,身形端得平稳,口中却讲着单纯可爱的话,楚嘉禾看着魏司哲的侧脸,路灯忽而亮起,温融的暖黄色洒了对方满肩,一瞬令他心动。
“如果我没意会错误的话,今天我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都是你想让我听到和看到的。”
“我猜,你想让我了解更真实的你。”楚嘉禾轻声道,“或者说,你是有意要把你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我。”
魏司哲转过脸,眉眼柔和:“怪聪明的。”
视线交/合,楚嘉禾站到魏司哲身前,两人停下脚步。宽阔的马路上载着疾驰的车辆,楚嘉禾问:“魏先生,能告诉我你的用意是什么吗?”
街路转角处,一盏不甚明亮的老旧路灯下,两颗真心在最平凡的岁月里悄然相撞。魏司哲抬手按住楚嘉禾肩膀,望着他的双眼,温和地开口:“之前在养老院停车场,我们都曾说过让对方‘考虑清楚’的话,可我们的意思并不一样。”
“在你的世界里,我们之间似乎是有差距的,尽管你每次面对我的状态都很从容,但我能察觉到,我的客观条件或多或少对你是存在压力的。”
内心深处的担忧被魏司哲完整地剖析,楚嘉禾眉间微蹙,暴/露出些许不安。一段感情倘若双方并不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一旦有一方摆不正心态,天平平衡的假象迟早是要坍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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