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水猴子之说,在本地很有市场。大家甚至不认为这是封建迷信,而真相信的确有这么一种动物存在。
余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安慰她道:“是她想杀你,她先动的手。”
周秋萍满脸愤怒:“所以我一定会告她, 只要她露面, 我就送她去蹲大牢。让她和她儿子作伴去。她这种人啊, 要真淹死了都是便宜她, 她就应该不得好死!”
余成暗自猜测,秋萍肯定在冯家遭了很多罪,否则不会这么恨一个人。
他放软了声音安抚她:“没事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年夜饭呢。”
周秋萍烦躁:“真不想在这里过年,姓马的一家肯定会过来找事的。”
余成想了想,给她出主意:“要是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不如干脆回省城过年吧,反正车子开回去就行。”
周秋萍摇头叹气:“算了吧,要是这么早就回去,肯定一堆人问东问西的,更烦。”
她关了房门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冯老太的尸体如果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首先198.9年没有什么人口信息库,搞不清楚身份的尸体实在太多了。警方也没精力一个个不停地查询。尤其尸体是顺着水流飘过来的,途经的范围太广,想要筛查都艰难。
再一个,就是尸体真被发现了也确定了身份又怎么样?谁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失足落水淹死太正常不过了,根本没啥好稀奇的,都不值得警察特别关注。
如果家属在意,追着警察一定要调查清楚,说不定还能掀起点波澜。
但如果家属都不愿意这时候大张旗鼓呢?那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上辈子冯大壮干过一件相当让人无语的事。他在冯老太死后并没有注销对方的户口,反而假装冯老太还活着,继续从工厂领抚恤金。
这事持续了好几年。
后来还是周秋萍回老家办事,才无意间撞破这件事。
最神奇的是镇政府的人早就知道冯老太死了,结果冯大壮不过去销户,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就当这事没发生,由着对方去,也真是够够的。
现在,冯家走了背运,花了不少冤枉钱。如果冯老太死了的事情闹大了,那就意味着抚恤金也会跟着泡汤。
为了每个月固定的收入,说不定第一个不愿意承认冯老太已经死了的人就是她儿子。
她以为她有多重要吗?
冯家男人的基因里就流淌着自私的血。
亲妈又怎样?只要影响到自己利益,那就是狗屁。
周秋萍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她有什么好睡不着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做什么了?
她不过是在面对敌人的屠刀时,没有乖乖的当绵羊,等着对方砍死自己。
她不过是看着凶手淹没在河中,只顾自己逃生,没有圣母光环笼罩大地,以德报怨主动舍身忘死地去救对方。
因为她是个正常人,她脑子没病。
周秋萍问心无愧,可这并不妨碍她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她的病本来就没好,也许是大晚上的又跟着出去吹了趟冷风,来回忙碌耗费了太多精神,身体扛不住了,再度病倒。反正,等到早上两个丫头跑去找妈妈吃早饭时,周秋萍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成一大早就起来帮忙贴春联贴门楹,忙得不亦乐乎。他和周高氏有默契,谁也没提他该不该在周家过年的事。
看到两个丫头泪汪汪地跑出来,嘴里喊着:“妈妈生病了。”,余成赶紧擦擦手,想进去看情况又担心不合适,只好站在房门口问:“秋萍,你怎么样了?”
周秋萍想说自己没事。不过是受凉发烧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可她嗓子疼啊,嗓子里烧着一团火,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周高氏进屋看女儿的动静,顿时吓了一跳:“乖乖,你咋烧成这样了?昨晚上不是好了吗?”
她张罗着赶紧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余成可不敢相信三个月速成班出来的赤脚大夫,赶紧拿退烧药让周秋萍吃。
周秋萍烧的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抬起头喂药。她本以为是阿妈呢,看到抓着勺子往自己嘴里喂水的手不对,才反应过来是余成。
喂药的人解释:“你妈去找大夫了。我估摸着她也没啥好药,你先把这药吃了吧,县医院的药应该还行。”
周秋萍想说不用这么夸张,感冒发烧喝点红糖姜水,好好睡一觉就行了。她听过健康讲座,说感冒是病毒引起的,药物其实没多大作用。你治疗也是7天好,不打针不吃药也是7天好。药物的作用最多就是缓解症状而已。
可她啥都说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吃药。因为嗓子疼,吞咽都艰难。
药喝完了,她躺回床上继续睡,好不容易有点要睡着的意思了,房间里又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然后是人的惊叹:“哎呦,咋又烧成这样了?”
接下来,屋里的煤炉又烧起来了,明显变热了。然后周秋萍的衣服被扒了下来,赤脚大夫春英嫂嫂在她背上抹了点油,然后拿了牛角梳给她刮痧。
周秋萍感觉整个人都沉重的不行,以至于刮痧的时候她也意识不到痛。刮完痧又扎银针,拔火罐。拔罐的时候,她倒感觉有点热,扎银针则没有任何意识。
一通倒腾之后,周秋萍还是晕晕乎乎的,也说不上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被子重新盖在了她身上,她又被塞回被窝,好好睡觉。
这一次中西医结合,物理和药物疗法同时上阵,到底谁起了作用就更说不清了。反正到了下午吃年夜饭的时候,周秋萍额头上的热度退了不少,她甚至能挣扎着起身下床吃东西了。
周高氏倒希望她继续在床上躺着,可她躺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浑身不舒服,她倒更愿意起来走动走动,说不定动一动还能舒坦些。
余成赞同她的想法:“多动动好,人才有精神。”
要不是周秋萍看上去实在太虚弱,他还想让她打趟军体拳呢。反正他着凉鼻子不通时,一趟军体拳下来,身上热乎乎的,再喝一碗大米粥,浑身舒坦。
周秋萍的身体比不上他瓷实,还打拳呢,她最多只能捧这碗鸡汤,坐在灶膛门口,一口口喝鸡汤。
这不合规矩。哪有年夜饭不上桌吃,还缩在厨房里的道理。只限在周高氏也不在意这些了,人舒坦就行。
坐在灶堂门口挺好的,暖和,人发烧不就是身上作冷吗。烤烤火,人还舒服些。
青青和星星给老祖宗磕过了头,也跑到妈妈身边,坐到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吃饭。
今天有好多好吃的,有鸭鸭,有鱼丸丸,还有肉肉和蛋蛋。就是妈妈好可怜,妈妈什么都不能吃,妈妈只能喝汤。
周秋萍嗓子还疼,咽汤时都有些艰难,说话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余成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她:“你少说两句吧。你等着,我把脚炉拿过来。”
所谓的脚炉是农村老太太用来取暖的工具。一个铜炉子,里面放满粗糠,拿稻草引火,粗糠慢慢地烧,烟雾一点点的透过孔隙露出来,带着热气,脚踩上去,热气上透,整个人也就暖和起来了。
周秋萍没拒绝,她身上到现在也热不起来,多烤烤火,早点暖和,早点少受罪。
周高氏看女儿喝了撇掉油的鸡汤没吐,张罗着又下了碗面条。结果周秋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反倒是小星星觉得面条香,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吓得奶奶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揉肚子,生怕她积食。
外面炮仗爆竹声不断,余成也出去点炮仗。
青青和星星明明害怕,可小孩子的毛病就是越怕越好奇,忍不住跑过去捂着耳朵看点炮仗。
余成叮嘱小姐俩:“不许靠过来,就在这里看着。”
星星急得要命:“爸爸快点!”
余成笑容满面:“好嘞,保准点个最大的,24响好不好?”
青青都顾不上纠正妹妹是干爸,高兴地拍手:“爸爸,快点快点。”
周高氏看着那一大两小的背影,露出了满足的笑。
当爹妈的图什么呀?不就是儿孙满堂,子女生活幸福嘛!
看看这小余,有样子,真蛮不错的。
她试探着跟女儿开口:“你看,两个丫头都喜欢他,一家人多好。”
周秋萍垂下眼睛,声音平静:“她们是我女儿,我会竭尽所能给她们最好的生活,但我的人生不是为她们而活。”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给不了女儿的,她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为谁活都不如为自己活。
周高氏急了:“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当妈的不会孩子能为谁?”
周秋萍理所当然:“当然是为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周高氏头痛,她就没办法跟女儿交流,因为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永远说的都是鬼话。
父母为子女牺牲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样才是一家人啊。
炮仗上天了,发出砰砰的巨响。青青和星星,两只小手捂着耳朵,一边笑一边跳。
余成胳膊有劲,笑着一只胳膊抱起一只,让她们分别坐在自己的肩头。
两个丫头发出尖叫,笑声直冲云霄。
周秋萍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很美好。天色灰蒙蒙,除夕的阳光虽然惨淡,而且蒙了厚厚的烟雾。但他们爽朗的笑声,明媚的笑容,足以冲破一切雾霾。
她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却始终只是旁观。
院子门响了,余成还抱着两个妞妞,周秋萍更是身虚体弱。只能是还在生闷气的周高氏勉强挤出笑容去开门。
“谁呀?”
她以为是邻居给自家送吃的。
农村就这样。你家藕圆炸的多,我家包了不少春卷,趁着热乎,就给左邻右舍多送点。谁也不会觉得自家年夜饭桌有别家的饭菜有什么不妥。
就是周高氏自己,今天粉蒸肉做的多,也给隔壁都送了些,大家一起尝尝鲜。
结果院子门一开,她就看到个小孩扑通跪在地上。
周高氏吓了一跳:“哎呦,这是干啥?”
旁边一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夫妻就哭丧着脸,作势也要跪下来:“大妹子啊,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红生吧。可怜我家孙子没娘,现在连爹也被抓走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啊。”
周高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马红生的爹妈和孩子。
说起来马红生被派出所抓走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他爹妈为什么到现在才找上门?
也是阴差阳错。
首先,1989年的大年夜,整个下河村一部电话机都没有,马春红想打电话回娘家通风报信都没戏。而且作为儿媳妇,她丈夫真发火不许她管,她就不敢自己回娘家。
女儿这边的路是断了,儿子更指望不上。
马红生是个二流子,平常走村串社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谁家过年不是老老少少忙成一团,就他,高兴浪到什么时候,就浪到什么时候。反正一家老小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少了他的那碗饭。不然等着吧,拳头伺候。老头老太挨了打,还要怪自己没能耐,亏待了宝贝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除夕需要拜菩萨,敬祖宗,必须得有他这个马家的种孩独苗苗出面拜祭,马家爹妈也不敢找儿子。
但时间越来越迟,眼看着过了正午,儿子还不露脸,他俩就急了,只好出门找人。
一个镇子能有多大呀?非要算起来,村村户户都沾亲带故。镇上没秘密,马红生被派出所抓了的事更不是秘密,很快就有人透了消息。
马家老头老太吓得头晕,赶紧带着孙子准备去派出所好好哭闹一场。不管是他儿子欠债不还钱,还是打架叫人告了,反正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除非派出所要逼出人命,否则就必须得放了他们家马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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