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先去看看。
    跟在医生身后站在留观室门口，周从文上下打量患者。
    患者年纪不大，女性，20岁左右，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大学生。她疼的脸色苍白、满身大汗。手捂着肚子，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
    内科病，周从文看了一眼就有判断。
    外科的出血、急性腹膜炎等等是惧按压的，不会用力压着肚子。喜按压、拒按压这种临床判断对周从文来讲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根本不走脑子。
    难道是肠炎？周从文的眼睛眯起来。
    也不像，肠炎患者很少有剧烈疼痛的，就别说连着三针杜冷丁都压不住的疼痛。
    周从文没有继续“猜”诊断，没有辅助检查，相应症状的疾病多了去了。
    医生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
    年轻女患最可能的诊断是腹主动脉夹层动脉瘤，但医大二院的医生水平不会这么差，都夹层了还在急诊科留观。
    虽然说2002年的医患矛盾并不重，但作死也没有这么作的。
    急诊科邹医生查体、问诊，忙出一头汗，最后还是没什么头绪。又把患者家属叫到外面，交代病情，说是内外科住院总很快就到。
    周从文从邹医生的话语里听出来患者是一位年轻女性，平常身体健康，没有胃肠道疾病史。
    患者在2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腹痛及便血。
    此次发病很急，患者腹痛剧烈，疼痛位于肚脐周围，查体无明显阳性体征。患者在腹痛后出现多次便血，均为暗红色血便，无粘液及脓液附着。
    腹部ct和增强ct也都做了，据说排除了肠系膜血管血栓或栓塞性疾病。
    周从文背着手，拇指在身后转着，陷入沉思。
    很罕见的病，医大二院急诊科医生的处置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估计是患者先做检查，没有明显开腹探查指征，这才用的杜冷丁。
    毕竟不能看着患者剧烈疼痛不给处置不是。
    可到底是什么病呢？
    一边琢磨着，周从文一边去联系患者透析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医大二院所有透析机都占满了，根本没有空余的机器。
    患者都是肾功能衰竭，周从文没办法和人商量把上机的机会留给自己的患者。
    大家都是人，先排队吧，哪怕再怎么急都没用。
    周从文有点怀念未来的日子，但眼前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08年地震，全国抽调透析机和肾内科医生去蓉城，就是因为一下子出现大量需要透析的患者，只有用举国之力才能完成。
    还是机器太少，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句话说的没错。
    但现在怎么解决呢？周从文想了想，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和120急救车上的患者家属交代了一下，说明这面的情况，自己努力想办法。
    重新回到急诊科，周从文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琢磨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满脸憔悴、穿着隔离服、脚上趿拉着拖鞋，大步走过来。
    “小邹，怎么回事？不是刚会完诊么。”
    “孙总，患者疼痛剧烈，已经打了三针杜冷丁，还是没用。我担心……”
    邹医生说着，给孙总使了一个眼神。
    从留观病房出来，邹医生苦恼的凑在孙总耳边说道，“孙总，当我求求你，收上去吧。”
    “没有手术指征，你让我收上去干什么？打开看一眼再缝上？来来来，我带你一起上台，要不直接给患者按个拉锁，不过出事儿你得负责任。”
    邹医生欲哭无泪，他唉声叹气的走到诊室。
    “刷~”的一声，片子插到阅片器上。
    “你看。”孙总点着片子，“没有肠梗阻，查体也没有外科手术指征，麻烦你别再叫我下来了，我上面急诊做胆囊呢。”
    第5章 求生欲
    “可患者你也看见了，疼的要命，我是真没办法了。”
    “找内科，老总不行就找主任，主任不行就找医务处组织全院会诊，总得有人解决问题不是。”孙总说话可要比邹医生硬气的多。
    “胃肠镜做了么？”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下午做了，但镜子进不去，患者疼的厉害。”邹医生下意识的回答道。
    “患者禁食水严格么？有没有私自吃东西？”
    声音沉稳和专业，问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比较边缘，但却很老道。邹医生知道，在没办法的时候也只能从蛛丝马迹入手。
    邹医生和孙总正在看着片子，满脑子都是患者的病情，耳中听到略带威严、居高临下的上级医生的询问，都怔了一下。
    他们马上立正，表情严肃。
    这是哪位主任来会诊了？还是说那位消化内科院士来了？
    回头，邹医生看见一名年轻医生站在身后，顿时哭笑不得。
    “你谁呀。”
    刚刚还以为是哪位上级医生来会诊，被那个问题吓出一身白毛汗。见是一名年轻医生，白服的左侧胸前印着江海市第三人民医院的logo，他立马不高兴的问道。
    一个下级地市的小医生竟然来医大二院问东问西，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手呢？真特么的！
    “腹部ct显示患者的升结肠和横结肠弥漫性增粗、肿胀，可这个位置不是缺血性肠病的好发部位。”周从文眯着眼睛看阅片器上的ct片子，自言自语的说道。
    年轻真好，距离片子将近三米依旧看的清清楚楚。
    “患者入院前有什么特殊的行为么？”周从文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
    邹医生和孙总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医生，孙总刚要把他撵出去，却看见那名江海市的小医生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两人面面相觑，问出了同样的一个问题——他谁呀？
    “江海市的医生来干什么？”
    “还不是转患者。”邹医生不屑的说道，“估计是刚到临床，才学会看片子就想着显摆，自己来干什么都忘了。年轻医生还真是不靠谱，对了，他人呢？”
    孙总有些恼火，刚刚他也被周从文上级医生的口吻给吓了一跳。外科出身，脾气都很火爆，加上知道对方是下级地市的小医生，胆气更壮。
    “我把他撵走。”孙总跟着出去，“搞什么搞，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邹医生也没在意，他打了个电话和主任汇报情况随后坐下看患者。急诊内科永远都不会清闲，一天一百多患者是正常的，被耽搁了几分钟，外面就堆起来一群患者。
    几分钟后。
    “高度怀疑是患者三天前口服阿莫西林治疗咽炎导致的。”
    “……”邹医生正在看病，听门外传来刚刚那个年轻人的声音，感觉无比荒谬。
    这也是一名医生能说出来的话？
    口服阿莫西林导致过敏，最迟不过24小时就会发病，症状或轻或重。3天前吃了阿莫西林和升结肠和横结肠弥漫性增粗、肿胀有个毛线的关系！
    真是无知！
    “你别胡说八道了，赶紧走，赶紧走。”
    “我说的是真的，患者的情况不用特殊治疗，如果非要给药的话可以口服乳酸菌素。”
    “……”邹医生很愤怒。
    这特么说的是人话么？
    普通的患者也说不出来这种话，就别说一名医生了。
    还有常识没有？
    到底五年本科在哪读的？！
    “哦，对了，我是来转诊的。一名外伤导致急性肾衰竭的患者，需要做透析。”
    “肾内科排满了，需要提前两周预约。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去其他医院碰碰运气，你怎么什么都不听，懂不懂人话。”邹医生鄙夷的看着周从文，没好气的说道。
    “其他医院的情况估计和咱医院类似，也没有空机，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周从文耸了耸肩，“有腹膜透析的设备么？”
    “你没事的话赶紧走，别在这儿捣乱，没看见正忙着呢么。”孙总毫不客气的说道。
    周从文笑了笑，也不分辩，转身离开。
    刚刚他看了片子，回头去留观室问诊。
    因为穿着白服，所以患者还算是配合的把周从文想要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周从文有自己的判断，他愈发确定系统还“活”着，而且努力的想要活下去，甚至不惜作弊。
    阿莫西林相关出血性肠炎无特异的治疗手段，35天就能自愈。周从文看患者的状态，估计今天也就好了。
    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不光人有求生欲望，连系统似乎都有。
    周从文看着视野右上方淡的已经看不见的系统面板，想起120急救车上患者可怜巴巴的眼神。
    虽然他还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之前那声系统任务提示音真实存在，但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肾衰竭的患者其实很好解决，没有机器可以用简易的腹膜透析，但这项技术省城好像也刚刚开展，周从文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有关的细节。
    重生后各种设备都不趁手，束手束脚的，真是很麻烦。
    周从文叹了口气，一边脱掉白服，一边走出急诊科。随便找个地儿坐下，摸出白灵芝抽一口。
    夜风微凉，医院急诊门楣上拉着的横条幅猎猎作响。
    【欢迎楚中秀院士莅临我院指导】的大字随风舞动着，周从文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楚中秀，消化内科的院士，周从文和他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是后来在一些学术问题上和楚院士的大弟子有过分歧。
    楚院士的水平还是不错的……系统一般不会给无法完成的任务……几个念头在脑海中交织，周从文想起一片文章。
    抗生素相关性出血性肠炎是一种较少见的疾病，国外文献早在20世纪7080年代就有报道，但国内鲜见报道。
    大约在2002年左右，楚院士开始研究这方面的病例，或许是眼前的患者给了启发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