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段惜依然有气无力,“囚犯就不奢求大鱼大肉了,给我煮点粥就好,我现在浑身疼得厉害。”
谢道卿想说凭什么,便对上了她湿漉漉的眼睛。
“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她浑身水淋淋的,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仿佛刚受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酷刑。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许久,接着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一碗清粥摆到了暗室的桌子上,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小碟咸菜。
“……你这么乖,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舍得虐了。”段惜叹了声气,在桌边坐下慢吞吞地吃。
天道给予的痛苦虽然时常只有一瞬,但那种连身体到灵魂都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可比她当初往剑上撞时疼出千倍万倍,即便痛苦很快烟消云散,留下的那种恐惧与韵味却叫人印象深刻,连灵魂都跟着颤抖。
她现在不仅灵魂颤抖,连手也抖得像帕金森,哆哆嗦嗦地吃了小半碗粥,便爬到床上去了。
谢道卿之前放下粥便离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段惜有心等他,却很快睡了过去。
暗室里愈发安静,渐渐的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偶尔梦魇一般的蹙眉。
谢道卿重新出现在房中,便看到她蜷成一团,仿佛正在经历极大的恐惧。
她从来都是自信的,从容的,笃定的,恶也恶得坦然,叫人无法讨厌。谢道卿鲜少见到她这样无助的样子,上一次看到,似乎还是她重生前,两人关系最好时。
那时的她也像今天这样,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冲进了房中,他当时本想进去,却被她的结界挡在了门外。
当天晚上一起睡时,她便是这种姿态。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细细打量,许久之后才来到她面前,朝她眉心灌入一缕灵力。
早已熟悉他的识海在睡梦中都为他而开,信任地交付出所有。谢道卿心想,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她才敢这般笃定自己不会伤害她。
灵力在她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循环,却找不出半点原因,她先前的痛楚仿佛真如她所说,只是一场戏罢了。
谢道卿想起她当时痛到扭曲的脸,不太相信是做戏,可再想想她恶劣的品性、高超的演技,突然又不怎么确定起来。
许久,他不再想,躺下后将人抱进怀中。
正在梦中浮萍一般飘摇的段惜,靠岸之中眉间痕迹突然淡了,缓缓沉入更深度的睡眠。
她又回到了暗室,又带上了锁魂链,虽然还有一日三餐可吃,却被剥夺了散步和见人的权利,每日里待在暗室之中,目光所及只有灰暗的墙壁,以及冷着脸的谢道卿。
他重新捡起了戒备,如第一次关她时那样……不对,更准确地说,比那个时候还要警惕,连她顺手给他整理一下衣裳,都觉得她别有用心。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段惜第一万次感到不解。
谢道卿面无表情:“不用你管。”
“啧,这么小的肚量,是怎么修到大乘的?”最初的愧疚之后,段惜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谢道卿继续面无表情,只是这回的语气里带了嘲弄:“还是拜你所赐。”若非她当初步步紧逼,他生来就无用的灵根也不会焕然新生。
段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还真是!”
谢道卿无视她,抽出卷云剑开始擦。
由于某种原因,段惜现在看见卷云剑都馋,可惜体内有谢道卿的禁制,想往上撞都不行,只能默默馋着。
他在擦剑,段惜一个无聊,干脆侃侃而谈:“如果不是我,你还在九峰讨生活呢,带着千羽连饭都吃不饱,穷其一生可能最多混个管事当当,实在是可怜,哪会如现在一般,人人都视你为修仙天才,尊你一声谢宗主,还能锦衣玉食傲视群雄,你心里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对我念念不忘。”
本来只是信口胡说,并没有真要领功的意思,毕竟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原宗主按照剧情助他觉醒灵根,还不会像她一样拖拖拉拉,纠缠了二十年都没成功。
可胡说着胡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道理了:“你对我也许没有那么深的爱意,只是感激我,将我当做恩人,被恩人背叛的打击太重,你又生出了恨意,感激与恨交织,就让你误以为是爱,但其实……”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刺棱一声破风响,下一秒卷云剑的剑尖指向了她的喉咙,与她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
只要她往前伸一下脑袋,让剑尖划破皮肤,便等于又成功一次。段惜心跳加速,试图往前挪……往前挪……大爷的这该死的保护禁制!
发现自己连伸头都做不到后,她认命地放弃了,抬头看向持剑的谢道卿:“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严肃嘛。”
谢道卿面无表情。
“我错了,不该怀疑你对我的心意。”段惜一脸真诚地道歉。不真诚不行了,本人意志想伸脖子,体内禁制逼她往后退,她现在感觉好像有两股力量朝相反方向挤她的头,脑壳随时有挤烂的风险。
谢道卿听了道歉,才将剑收回,继续轻轻擦拭。
段惜的脖子恢复自由,轻呼一口气后懒散地趴在桌子上:“一把低阶灵剑而已,这么认真地擦干嘛,太给它脸了。”
卷云剑顿时发出幽幽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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