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号。
宋幼湘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学步车里哭,一个站在旁边哭,先前推煤的青年女同志,正扶着铁铲背对着孩子,在无声抹眼。
看到门口站着的宋幼湘,女同志飞快抹干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同志,你找谁?”女同志哑着声音问。
宋幼湘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我找唐复礼同志,请问他们一家是住这里吗?”
“复礼,他是我爱人。”女同志愣了愣,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要是找院里其他人家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找自己家的。
宋幼湘只当刚刚什么也没看见,笑着道,“嫂子,你好,我是宋幼湘,厉老的学生,师母派我来给师兄嫂子送点土特产来。”
这是宋幼湘进师兄家门的百用话术,要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节礼,肯定要推一推,说是师母安排的,就省掉了推让的流程。
唐嫂子忙迎宋幼湘进来,但院子里两个孩子还在哭,她有些着急,“快别哭了,来客人了。”
但孩子哪懂,大的指着小的,“妹妹抢我的糖,还咬我!”
“要妈妈,妈妈……”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唐嫂子急得举起手来,宋幼湘忙上前,“嫂子,东西有点重,我放哪里比较好。”
把人领进家里,唐嫂子有些窘迫,无他,屋子里太乱了,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还有味儿。
“孩子尿坑,没来得及收拾,你坐一下,我收一下。”唐嫂子忙把湿被子抱出去。
屋子里也冷得厉害,宋幼湘上前看了一下,煤炉是熄的,旁边有一块湿煤,没有燃起来。
唐嫂子匆匆晾完被子进屋,就看到宋幼湘站在炉子前,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过年男人没回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年那几天,小的那个还生了病,连过年的物资都顾不上准备,在医院呆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病好回家,就发现家里煤用完了没来得及印。
熬过一晚上,去邻居家借煤,邻居借是借了,却是故意借了块湿煤,没燃起来不说,还把孩子熏得够呛。
扭头小的还把床给尿了,她一大早上去买煤粉,大的闹着肚子饿,她掏出颗糖,这孩子不好好吃,还故意去逗他妹妹……
明知道新印的煤不晾干也没法烧,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嫂子,你先坐一下,喝口水缓缓,没事啊。”宋幼湘把人劝坐下,自己撩起帘子就出了门。
再回来,宋幼湘手里直接拎着个燃好的煤炉,胡同的邻居老太笑眯眯跟在后头,手里的火钳还夹块替换用的干燥新煤,“芬哪,煤不够去婶家里借啊。”
唐嫂子眼眶热热地看着宋幼湘,然后赶紧送老太太出门。
刚出门,隔壁邻居站在院里啐了一口,“矫情,这是做给谁看哪!”
“婶,你那煤是湿的。”唐嫂子有些不好意思。
邻居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晾晾不就干了,净没事找事。”
原本她还要再多说几句的,结果宋幼湘就站在唐嫂子身后看着她,明显就不像于芬那样好欺负的样子。
邻居收回到嘴的话,“啪”回屋把门摔上。
“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话了。”唐嫂子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幼湘。
“没事,嫂子进屋吧。”宋幼湘笑。
把燃好的倒腾进炉子,屋子里没一会就暖了起来。
两个孩子这会也已经哄好坐在屋里的八仙桌边上,顶着花猫脸,乖巧又好奇地看着宋幼湘,不时悄悄拿手去抠一下桌上宋幼湘拎来的东西。
“嫂子,有碗吗?”宋幼湘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个荔枝罐头,拧开。
唐嫂子忙点头,“有,我拿来……小宋,不好意思啊,事情堆到了一起,我有些失态了。”
话说着,唐嫂子又有些眼酸起来。
宋幼湘笑着给两个孩子分罐头,“嫂子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事还压在一起来,我能理解的。”
这时候不止是军嫂,还有很多不同职业的家属,都像唐嫂子这样,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家来。
唐嫂子背过身去,宋幼湘留了三分之一的罐头,塞到唐嫂子手里,“孩子们都有,嫂子也吃点糖水罐头甜甜嘴。”
心里的委屈理顺过来,堆在头上的每一桩委屈就都不那么委屈了,炉子点了起来,屋子暖和了,被子也能拿进屋里来烤。
孩子们刚刚还打得厉害,现在又亲亲热热地凑到一起,分享着碗里的糖水荔枝。
煤也不急着这会印了,下午再印也来得及。
宋幼湘没有留太久,喝了杯茶就找借口离开了,她要是留下来吃饭,也是给唐嫂子添麻烦。
结果等到下午唐嫂子印煤的时候,宋幼湘又来了。
“幼湘姐,放哪?”板车进不来院子,魏林川直接抱了一摞进来,魏棠在院子外守着运煤的平板车。
唐嫂子忙领着魏林川把煤放到平时储煤的地方。
宋幼湘拿着印了几个的印煤筒,往和好泥的煤堆里捅了捅,直接拎着印煤筒往隔壁邻居家里去。
“这煤是湿的,我不要……”隔壁的各色大婶立着双三角眼,不善地瞅着宋幼湘。
宋幼湘哐当把煤压下来,“晾晾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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