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长是病退了，人在疗养院住着呢。
    灯泡厂从无到有，是老厂长一路带着大家伙走过来的，就像宋幼湘对食品厂的意义一样，老厂长在厂里也是积威甚重。
    不仅是厂里的职工，就上面的领导，也会给老厂长面子。
    最重要的是，当初那批灯泡材料定购方面，是老厂长亲自签的字。
    向国华这是想把老厂长拉到自己一边。
    老厂长病得是很严重的，但神智清醒着，他看了向国华一眼，“气大伤身，别气了，小年轻做事冲动，不顾后果，你跟她计较什么，清者自清，字是我签的，我来负责。”
    话像是站在向国华这边，但轻飘飘的，压根就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
    无论向国华怎么说，老厂长都稳如泰山。
    等向国华走了，老厂长才叹了口气，跟伺候在病床前的闺女叹气，“向国华这是着急了。”
    “他跟夏慧茹沆瀣一气，现在碰着个有靠山的硬茬子，可不就着了急。”闺女扶着老厂长起身，“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先把药吃了。”
    老厂长一把吞了药，又喝了口水，“怪我，字确实是我签的。”
    “怪您干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向叔会当着您一套，背着您又是一套呢。”闺女心疼自己的父亲。
    “您这一辈子连命都要奉献出去了，还想要您怎么样？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采购材料是厂里开会决定的，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
    老厂长摇头叹息，人老了，做事就拖泥带水了，他不是没感觉到向国华的改变。
    是他觉得向国华应该是有底线的，不会太过分。
    又因为自己临到退休，想平稳退下来，没有作为，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退下来确实是因为生病，也因为内心有愧，老厂长握着闺女的手，喃喃道，“总得再做点什么，不然我死了都没法闭眼。”
    ……
    停职调查，向国华回不去厂里，干脆驻扎在了医院，夏慧茹回来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吃苹果。
    本来在病床边伺候的是向国华的爱人，她一见夏慧茹，脸就沉了下来。
    “嫂子，我来看看向书记，顺便来了解一下情况，新来的厂长太过分了，向书记兢兢业业一心为公，我是要替向书记说话的。”夏慧茹端着笑迎上前。
    可惜向夫人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丢下痰盂就出了病房。
    这一走，直到夏慧茹离开医院，她都没有回来。
    夏慧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但她也没把这种事往心上放，飞快调整好表情，“国华，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在跟上面协调，一定尽快让你恢复原位。”
    向国华对夏慧茹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他能这么稳得住，除了灯泡的事主要责任确实不在他，再就是相信夏慧茹。
    夏慧茹没有在医院多呆，两人说了一阵话，她就走了。
    回了厂她连家都没回直接去销了假，工会那边没有什么变动，还是她手底下那几个老人。
    “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这有不少工作要向您汇报呢。”工会干事看到风尘仆仆的夏慧茹，动作利落地上前接包，端茶倒水。
    工会是没有变动，但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冷衙门，无人问津的那种。
    被晾了好些天，他们都快稳不住了，夏慧茹可算是回来了。
    喝了口水，夏慧茹从包里拿出这次出差的资料，“工作晚点再汇报，我先去见见咱们新厂长。”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叩门声。
    夏慧茹看过去，就见着门口站了个干净利落的漂亮女同志，正是宋幼湘。
    “你好，是宋厂长吧，我是夏慧茹，实在是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头出差，我这正要跟您汇报工作呢。”夏慧茹灿烂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主动上前跟宋幼湘握手。
    宋幼湘也面带如沐春风的笑容，“听到夏主席回来，我立马就放下工作过来了，夏主席在外奔波，也都是为了厂里，为了厂职工，理解理解。”
    夏慧茹是个长相普通的事业女性，身上气质特别强势。
    办公室里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吱声。
    “我来找夏主席，是想问一下全厂职工劳保工作服的进度问题。”宋幼湘微微一笑，收回手。
    “我看了一下，劳保工作服的款项，已经在七六年秋就拨到了工会，但服装一直没有到位，是不是哪里遇到了困难？”
    说着话，宋幼湘把一张向国华签字，用了劳保服采购的二万六千元单据递给夏慧茹。
    在厂里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灯泡厂居然动用这么多钱去采购劳保用品。
    倒是挺财大气粗的。
    夏慧茹腮帮子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她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一脸不知情地皱着眉头反问，“还没有到位？”
    不等宋幼湘回答，夏慧茹转身看向身后，“小孔，服装厂那边一直是你交涉的，什么情况，你跟宋厂长汇报一下。”
    叫小孔的女同志一脸为难地上前，看看夏慧茹，又看了看宋幼湘。
    “尾款一直没到位，服装厂那边压着货不肯给我们。”小孔吱唔着回答。
    宋幼湘看着夏慧茹，就见夏慧茹皱眉轻斥下属，“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汇报，尾款问题什么情况，你整理一份书面材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