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思前想后,最终选择暂时收兵,听候邺城调遣,并跟随审配派来的军吏进入城中,诚惶诚恐地准备向袁绍请罪。
有麹义的前车之鉴在,不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张郃此时的行事又变得十分谨慎和稳重。
追杀麹义、立下大功固然重要,但向袁绍请罪、及时澄清擅自回师的谣言,却是攸关性命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进入大将军府,就有袁绍麾下的谋臣逢纪跳出来,质问张郃身为主将,扼守曲梁一线,却为何御敌不力,放任麹义叛军迂回偷袭邺城,惊扰了大将军和邺地的士民,尔后又为何罔顾君上,不经报禀就私自调兵返回。
难道是想要纵敌养寇,再予以击破,并以此邀功请赏么?
张郃闻言大惊,半天一夜驱驰百余里的他此刻的双腿尚且还未恢复过来,他干脆就跪拜在地,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口中却一点不慢地向正襟危坐的大将军袁绍陈述此番用兵的全过程。
听完张郃的辩解,再看看对方恭敬谨慎的模样,袁绍莫名一笑,逢纪等人原本还想质问,但袁绍已经大度地挥了挥手,制止了过分苛刻的逢纪等人。
他就像是一位慈祥又带有威严的长者一样,下堂来到了拜倒在地的张郃身边,俯身伸手将受宠若惊的张郃扶了起来,口中温声说道:
“壮哉!儁乂不避矢石、不畏流言,披坚执锐,半天一夜,驱驰百余里,专为驰援邺城而来,临阵更是一举击败麹义叛军,不亦勇乎!”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麹义狡诈,虽得偷袭邺城,但儁乂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挥师追击,终破叛逆。此乃大功一件,二三子犹以此责之,过矣。取孤的锦袍来!”
早有吏士将袁绍的锦袍呈递上来,袁绍呵然一笑,伸手就将锦袍展开,转身就径直披在了张郃的衣甲上面,含笑勉励说道:
“且忠且勇,将军勉之!”
被这样一通恩威并施的手段施加过后,张郃顿悟,感激流涕,他再次拜倒在地,大声说道:
“郃谨记,愿效犬马之力,肝脑涂地,以报明公之恩!”
···
如有神助的张郃此刻无疑成了最大赢家!
当审配的斥候回报军情:原本想要扒堤灌城的麹义,在得知虚张声势的疑兵被背后追兵击破后,已经仓皇向西面的太行山逃窜。
这就更坐实了张郃临机料敌、胆识过人的平叛之功。
而张郃没有撇下邺城,只顾着去追麹义,也使他获得了更大的殊荣。
袁绍除了赏赐许攸,还当即将他擢为将军,并拨给他两千骑兵,授予他临机决断之权,让他稍加休憩后,就火速出兵,追击逃窜的叛军,务必将穷途末路的麹义剿灭斩首。
而眼下,麹义的逃窜方向也大致明确。
北面、东面是再逃不了,西面虽有林虑山、鹿肠山可以躲藏,但自袁绍出兵剿灭盘踞在邺地邻近的黑山军之后,为了防止黑山军死灰复燃,再次割据山林、为害一方,在那些险要山道都屯有县卒,设有路卡、烽燧,仓皇逃窜的麹义万万是不敢再贸然进攻袁军、暴露自己行踪的。
所以,麹义再逃,也只剩下沿着山麓,闯入河内一途了。
据说,麹义和阎行,两人同为凉人,早在袁军驰援张杨之时就暗中有勾结,麹义在共县按兵不动,坐视张杨被河东军攻灭,而河东军则默许麹义在自家眼底下打败了吕布,占据了汲县一地。
得到袁绍授予的临机决断的全权,踌躇满志的张郃又得到了审配收集的情报相助,对于战败后的麹义的逃跑路线他更加清晰,当即判断麹义必定投奔三河,一边派人联络朝歌的蒋义渠出兵拦道堵截,一边亲率精骑,火速追击。
···
朝歌大营。
当羽檄急报通过跑死好几匹马的方式,呈递到蒋义渠的面前时,蒋义渠快速浏览过一遍后,就发出了一声冷笑,按下了这封羽檄急报。
“校尉,可是邺城的军情?”
帐中的心腹军吏看到蒋义渠的表情,当即出声问道。
蒋义渠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
“麹义叛军从巨鹿迂回绕后,轻兵偷袭邺城,还想要扒堤灌城,结果被紧随其后的张儁乂击败,已向太行山逃窜。”
“而因功已擢为将军、奉命追击麹义残兵的张儁乂,认为麹义辎重粮草皆无,林虑等地又有兵马驻守,势必难以久藏行踪,最终会直奔朝歌而来,他们想要逃往三河,投奔阎行。”
“所以他想要让我派兵扼守朝歌各条大小道路,不让麹义继续逃窜,好一同将麹义的残兵歼灭于朝歌以东。”
“这——”听完了蒋义渠的话后,心腹军吏又看了看蒋义渠的脸色,谨慎小心地问道:
“那校尉以为呢,是否要立即出兵,扼守道路?”
“为何要派兵扼守道路?”
蒋义渠连连冷笑,看着心腹军吏问道。
“这——”心腹军吏没有摸清蒋义渠的心思,只能够小心翼翼地再次说道:
“校尉刚刚不是说,那张将军是奉命追击叛军而来,若是我等不遵从他的军令,那岂不是就是在违抗邺城的军令。”
“哈哈哈”蒋义渠大笑着挥了挥手,摇头说道:
“未必如此。张儁乂奉命前来,我等是需协助于他,但却未必就要听他调度,将这份大功拱手相让。”
“那校尉的意思是?”
心腹军吏愣了一愣,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蒋义渠却不打算再继续解释,而是冷笑着开始在心中计较起来。
自己若是听从张郃的意思,将入朝歌的道路全部堵死,那无路可走的麹义就只能够再流窜山地,亦或者掉头去撞上张郃布下的包围圈。
羽檄急报上,虽然说一同将麹义的残兵歼灭于朝歌以东。
但实际上,这样这份大功劳,多半就是要给张郃一人给独占了。
可要是自己布一个口袋,将麹义的残兵套了进来,那就又不一样了。
共县、汲县一线的韩猛、赵叡,都是与自己相熟的军中将校,军中地位低于自己,和他们一同共分这份大功,自己将会居于首功,那岂不是要比让当下炙手可热的张郃一人独占了大功好过许多。
“王翳取其头。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没有人还记得成千上万围剿追杀项羽残兵的各国兵卒,也没有人记得几百名用血肉之躯重创项羽本人的汉军士卒,世人记下的,是项羽自刎后,争先恐后分其尸体,因此立功封侯,名彰史册的杜衍侯王翳、赤泉侯杨喜、中水侯吕马童、涅阳侯吕胜、吴防侯杨武五人。
蒋义渠并不觉得自己独占功劳有何不对,张郃的大功不也是建立在袁尚、沮授、淳于琼、颜良、文丑消耗麹义的基础上,只不过他是在恰当时机福至心灵,而自己则是抢先开窍,自己亲自动手捕抓这份好运气罢了。
“快,准备快马,我当下就要亲自修书给韩、赵两名都尉!”
蒋义渠挥手将心腹军吏打发到了帐外去,他自己则起身端详挂在帐壁上的地图,他将河内的区域来来回回看了多遍,才最终将口袋底定在了牧野以西的平原上,这样才能够避免剿杀麹义这份大功劳被率领骑兵的张郃一人独占了去。
看着地图上的牧野,蒋义渠又露出了冷笑。
麹义啊麹义,既然你亲自跑来朝歌送我一份大功,那我蒋义渠也就回馈你一份大礼,在牧野这块古战场上,彻底终结你的名将生涯。
想到这里,蒋义渠内心已经有些飘飘然,他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了斩杀麹义、立下大功后麾下军士“前歌后舞”的狂欢景况了。
···
翌日傍晚,当率领骑兵,追剿麹义残兵抵达朝歌境内,以为可竟全功的张郃意外获知蒋义渠不仅没有派兵拦截各个路口,放任麹义残兵逃入朝歌境内,而且还率兵离开朝歌,不知去向的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这蒋义渠是明目张胆地想要跟自己抢功了。
早把剿灭麹义视为自己功劳的张郃,面对蒋义渠如此无耻的行径,顿时破口大骂。
但他长途追击而来,沿途还剿灭了麹义弃车保帅的一两支疑兵,早已是人马俱疲,也不好当即和蒋义渠留下的士卒撕破脸皮,在朝歌境内补充了亟需的干粮、草料、清水、战马后,他又急冲冲地率领骑兵,启程赶往牧野而来。
而此时,不足千人、连兵刃都丢了大半的麹义残兵也磕磕碰碰地逃到了牧野以西。
在这一片毁灭了大邑商的古战场上,穷途末路、只能登上山丘的麹义,看到了密密麻麻想要取他项上人头的袁军士卒正在从远方涌来。
前线的韩猛、赵叡在得到了蒋义渠的书信后,狂喜不已,当即点起兵马,赶往牧野提前部署,而黄雀在后的蒋义渠也不慌不忙地将麹义残兵放入朝歌区域内后,才统帅兵马紧随着麹义来到了牧野以西这一片土地上。
第546章 声东击西兵家计(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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