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何意思?”
面对周良突然对自己贺喜,阎行脸上也挂上了笑容,他缓缓问道。
周良振奋神色,有些激动地说道:
“奔袭叛军屯粮之所,原本就是叛军在明,我军在暗,我军大可从容出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因此我等顾虑的,不是叛军的兵马多寡,而是叛军是否号令如一,军容整齐。”
“如今听完刘乔的话,再结合之前几人的情报,我等可以断定,这兖州各路叛军名为会盟,实则各怀心思,政令出于多门,麾下士卒更是以新募、强征的居多,如此之兵,虽有十万之众,凭借都尉的深谋远虑,以整击乱,定能够兵出有功,从容破敌!”
听了周良的祝贺,阎行哈哈一笑,虽然口头上没有接话,但却也是在心中赞同周良的看法。
在酸枣会盟的讨董联军,坏就坏在政出多门,号令不一。
其中尤以张邈、刘岱、桥瑁三人最为突出。
如果单从名义上来讲,在酸枣会盟的联军,基本上都是兖州治下的各郡太守,所以讨伐董卓、匡扶汉室这等大事,理所应当交由刘岱这个汉室宗亲、兖州刺史来统一协调指挥。
可是陈留太守张邈,名列士人“八厨”之一,仗义疏财,素有名望,在士林上的声望还要过于刘岱,再加上酸枣地处陈留,他乃是此次会盟的主场主人,又有兄弟广陵太守张超相助,兵马在会盟的各路人马中,人数最多,具有这三大优势的张邈,又怎能够甘心屈从在刘岱之下呢。
还有东郡太守的桥瑁,他之前也是谋诛宦官的各路外兵中的一路,所领的东郡也是一个大郡,再加上此次讨董会盟,就是他移檄各州郡首倡的,资历、势力、声望这三个方面也都具备了,他和张邈一样,也是不甘心位居刘岱之下,服从指挥。而且他居功自恃,表现得比张邈更加明显。
这三人为了权力,在明里暗里争斗不休,阎行派出去的间谍,几乎不用费多少工夫,就能够探听到这三人不和的有关事情,甚至直接从之前大军会盟、设坛盟誓的事情上就能够看出来。
刘岱、张邈、桥瑁等人都是互不服气,竞相掣肘,搞得无人登坛。最后不得不折中行事,由张超推荐的臧洪上坛领誓,这场各怀鬼胎的讨董盟誓才总算得以圆满结束。
可就像是后世的联合国一样,五大常任理事国互相牵制,这个联合国的秘书长注定只能够由五常之外的其他国家的人物来担任,可这个秘书长又怎么可能指挥得动五大常任理事国呢。
臧洪虽然雄气壮节,在盟会土坛上,大义凛然地将盟誓念得掷地有声,使得坛下会盟的人,上至刺史太守、下至卒伍仆隶,没有不感到振奋的。
可是,会盟之后呢,刘岱、张邈、桥瑁还是各自不服气对方,联军之间互相猜忌,进军讨董也就无望,只能够每日在酸枣置酒高会。表面上看起来,各个刺史、太守在酒宴上谈笑风生,和气融融,但私底下早就已经是刀兵暗藏,各怀杀心了。
行军打仗,终究不会是表面上一加一成数递增的算法,有时候人越多,在战力反而会变成了减法,酸枣联军就是这么一个态势,而周良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出言向阎行恭贺的。
不过虽然眼下形势有利,自己一方有机可乘,但阎行还是不想掉以轻心,他转过身子,向自己案几上的地图走去,同时谨慎地说道:
“彼辈虽然人心不齐,但终究是兵马众多,进取不足,守成还是有余的,我等此番进攻,乃是兵行险着,军中上下,还是需要做到万众一心,谨慎应付的。”
周良点点头,口中说道:
“都尉高见!恩,那眼下,我等何时进军,是要继续收集情报、等待时机,还是——”
走到案前的阎行对周良的询问置若无闻,静静看着地图上和酸枣隔了一条濮水的封丘,过了一会,他在心中猛然下定决心,再转身时,眼中的精光迸绽,斩钉截铁地说道:
“知彼知己,全胜之机,事不宜迟,出兵就在今夜!”
···
第二日傍晚兖州封丘城外
黑夜的幕布逐渐盖下,四野的蛙声、虫声不时响起,而封丘城外的联军连营已经是灯火通明,大营门处,进进出出的车马辎重陆续不绝,车声辘辘,人马川流不息,加上军官的吆喝声,响成一片。
从陈留郡各地征收上来的粮草,都会通过水运、陆路运输到这里汇合,再集中送往酸枣供应联军,而兖州其他郡县收上来的粮草,也有大半会通过濮水先运往封丘后,再转运到酸枣大营去。
虽然都是讨董的盟军,而且封丘位于陈留郡中,张邈也在封丘派驻了郡府中的掾吏进行协调,但是刘岱、桥瑁等人都不放心,生怕在封丘这个屯粮处,被具有主场优势的张邈做了手脚。
大石送入,小石输出,亦或者新粟被换成陈粟。这些小吏熟悉的手段,用在这里,可就不是盘剥小民这么简单了。
哪一方都不放心,把大军粮草这么重要的命脉,放到张邈手中捏着,于是就只能够以保护大军粮草的名义,各自派驻军队、文吏到封丘城外,那个郡的粮草到了,就由所在郡的军队接手,文吏点收,记录在案后再集中输送往酸枣大营,以防被其他人半路动了手脚。
也因为这样,才有了傍晚封丘城外,灯火通明、煞是壮观的盟军连营。
在城外,陈留各地运送过来的粮食,主要是由张邈麾下的司马赵宠护送的,不过因为前些时日才刚刚输送了一批粮草到酸枣大营去,闲暇下来的赵宠难得无事,平日好酒的他于是约了几个军中同僚,到他帐中白昼聚饮。
一场交杯换盏过后,醉酒的赵宠一直睡到傍晚,才半昏半醒地重新睁开双眼,刚刚醒来的他头痛欲裂,嚷嚷让在帐中伺候的心腹亲兵,派人前去催促军中庖夫做一道醒酒的鲜鱼汤送过来,说完之后,赵宠又眼皮子打颤,沉沉睡了过去。
但心腹亲兵听令之后,不敢怠慢,连忙小跑出帐来,让守卫在帐外的那个被赵宠新收为亲卫的典韦,速速赶去庖厨,让军中的庖夫做一道醒酒的鲜鱼汤,然后再送过来。
看到传令的亲兵说完之后,又急忙跑回帐中,身材高壮的典韦咂咂嘴,低头看了看咕咕叫的肚子,手持长戟,掉头就往军中的庖厨而去。
兵营中设有庖厨,但军中的寻常士卒却仍然需要和同伍什的同袍一同烧火做饭,因为军中的庖厨只专供给少量的军官和精锐的士卒的。
典韦是陈留己吾人,相貌魁梧,膂力过人,因为天生神力,因此虽然出身卑微,但典韦很快就在己吾的轻侠、恶少年圈子中混出了名堂来。
任侠的名堂有了,贫寒的苦日子也就少了,每日总有几个朋友、乡人请他饮酒吃肉、送给他财货。典韦礼尚往来,很快就结交了不少朋友。
不过,任侠者,既然以侠义立身扬名,又广交朋友,自然就要为这个“侠”字济人危难、两肋插刀了。典韦为了替乡中友人刘氏报仇,跑到豫州,杀了曾任富春长的睢阳人李永,事后面对数百人的追赶,安然脱身。这件事让他声名大噪,但也将他变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亡命之徒。
在外躲藏了几年的典韦,熬到了关东州郡讨董,大肆招兵买马的年头,他原本就是勇力过人的亡命之徒,索性就投入军中,做了陈留太守麾下的一个小卒。
小卒的日子既枯燥又难熬,完全没有以往在乡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爽快,幸好典韦这一身的力气,不久被军中的司马赵宠发现了,当赵宠看到需要寻常士卒几个人才扶得动的军中牙旗,被典韦一条胳臂擎住之后就纹丝不动时,立马觉得这是一个人才。
眼下兵荒马乱,对阵的西凉兵传说又是一班茹毛饮血的凶悍之徒,自己虽然身为军中司马,不用亲自带队冲锋陷阵,但兵争凶险,每场大战,死伤几个军吏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有这样一位猛士作为亲兵,自己在战场上的安全就能够大大提高。
于是,典韦就转身变成了赵宠的亲兵,虽然在军中的待遇提高了,但是位置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由守牙旗变成了守军帐,而且还常常不能够吃饱肚子。
典韦的饭量异于常人,一个人要抵得上好几个士卒的饭量,而司马的亲兵主要职责就是守护司马,不用自己做饭,但是也有一大坏处。
以前是寻常士卒的时候,典韦和同什的士卒一同合伙吃饭,他饭量大,力气也大,同什士卒不敢多说什么,虽然也不能吃饱,但至少也多吃了一份饭食。可现在,司马亲兵都是去领饭食的,每人一份,典韦又不好直接去抢别人的,搞得最近天天饿肚子。
“唉,哺食那点麦饭,如何够我吃的,这才进食没多久,乃公的肚子又饿了,不行,得找找老杜,看他在庖厨里还有没有藏其他吃的。”
口中嘀咕着话,典韦已经大步来到了军中的庖厨所在。负责军中庖厨的也多是军中的一些士卒,其中一个姓杜的老卒跟典韦是同县人,因为在庖厨,多少有些油水,对典韦也多有照顾,典韦肚子饿的时候,也常溜到庖厨这边来,偷偷找他要点吃的。
此时已经开始入夜,庖厨中有一两个庖夫在忙完哺食之后,躲在角落边打盹,典韦抬眼一扫,顺手就将桌上的一截用剩的芦菔纳入怀中,然后伸出大腿蹭了一下打盹的庖夫,口中嚷嚷着说道:
“嗨,都醒醒,司马有令,军中庖厨,速进醒酒的鲜鱼汤!”
第262章 典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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