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抱着被子站在冷风中嚎啕大哭了两柱香的时间,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也不要什么百戏杂耍了,直接扑到晴昭公主怀中,声泪俱下的承认方才之过,且保证好生就寝绝不再胡闹。
转过天来,晴昭公主不顾舟车劳顿,亲自前往宫中及宁王府中将娇纵公主的两大罪魁都叫了出来,将小公主昨夜迎风抱被受冻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两人,并且留下一言道:“若是你们继续娇纵于她,那来日吃苦受罪的也只能是她。”
两大罪魁虽然心疼,却丝毫不敢违拗晴昭公主的意愿,只能在心中暗暗期盼,若是哪一日晴昭公主再出远门便好了。
***
载盛十一年,七月。
汴京城内秋风渐起,田野间第一批早道已熟,各家酒肆饭铺中也挂起了店内有活蟹的供应招牌。这一年不出意外又是个丰年。中原境内除了岭南道境内几个洲县报了旱情,已由当地的粮农司下放赈粮入市外,其余诸地的粮食产量皆比去岁翻了一番。
六年前的那场大战结束后,各邦国属地的内政也逐渐安稳。凡有大周王旗所在之领土,属之地上皆如中原境内一视同仁,每五百户百姓群居之地便要有一所县学,家中凡有适龄学童者皆要入塾读书,书学有成后一样可以考取学宫之资,入大周朝堂为官。
那一日朝会刚过,顾修君臣二人卸下了公服冠冕正准备去养逸居中好生厮杀几盘,内监总管元宝臂拖拂尘来报,说是新任刑部尚书唐青山求见。
唐青山本是辅国大将军云烈军中的一任斥候,后因伤病不能再上战场,由云烈大将军举荐入了刑部永熙一朝时官至刑狱主司,这些年又一直在刑部官司之内兢兢业业。君臣二人念其多年功劳,在刑部尚书李毅荣休离任后将其提拔到了尚书之位上。
君臣二人相视一眼宣其入见,唐青山经由元宝指引与二人行过君臣之礼后,直言说起了今日自己此行所奏之事:“启禀陛下,韩太傅,臣今日求见不为他事,只因两日前狱下来报昔南诏旧主仡康朗达病重。狱中卒医看过,说是此人已然病入膏肓了。所以臣想来请陛下及韩太傅示下,此番可还要如往年一般尽力救治么?”
唐青山的意思很明显,仡康朗达自永定元年被俘于此,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年光景。这些年来,他三番五次寻短未果,如今南诏内政已稳,最后一股山匪势力也于三年前被太子毓诚带兵剿灭,在当地连一点儿水花也未看见。况且此人现已行将就木,实在不值得再将大周的名医良药浪费在他的身上。
唐青山言罢俯首,静静的等着主位之上君臣二人的示下,余光之下只见二人相视一眼,韩太傅微扬嘴角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必用药医治了,将他送回南州去,让他魂归故土吧。”
唐青山闻言一愣,复又与君臣二人浅施一礼道:“是,微臣明白,今日午后便着人安排。”
***
在大周刑部诏狱最深处有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囚室,囚室四壁上都包了防人触壁的软布,地面也铺设了极厚的干草,在墙壁的最高处悬挂着两盏孤灯,火光还不足豆苗大小。透过这微弱的火光,依稀可以看出这间囚室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近似人形的物体,
忽然间,一道柔光照亮了人形干瘦的脊背。刑部尚书唐青山在六名诏狱衙差的簇拥之下提着照明的琉璃盏立在了那间囚室门前。
常年处于黑暗之中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光亮的侵扰,下意识的动了动身体,牵扯着拴在脚腕上的铁链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响。
衙差们利落的解开了缠绕在囚室木栅之上的铁锁,将那道人形拖到了囚室正中,一人架着人的一条胳膊才勉强让人支撑跪姿:“禀大人,人犯带到。”
衙差们口中的人犯便是昔年的南诏旧主仡康朗达。
将近二十年的刑狱生涯,让不过五旬之龄的仡康朗达苍老的不成样子,重病之下,他双唇干裂,双颊凹陷,形如枯槁。稀疏的白发蓬乱如荒草,几缕垂下遮蔽面门,身上的囚服已经成了一团烂旧的布糟,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能勉强遮羞,皴黑的脚底上沾满尘泥,左脚的踝腕处锁着一只沉重的镣铐,在镣铐长年的禁锢之下,他的左脚已经比右脚细了两指有余了。
“本官今日奉韩太傅敕令,来转告阁下一件事。”唐青山开门见,这间囚室之内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他并不想在此逗留太久。晨起时他家夫人告诉他,今日长媳在府中备了螃蟹宴,特地嘱咐他要早些回府,他可不想在此刻便倒了胃口。
听到“韩,太,傅”三个字,仡康朗达身形一僵,无力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那双混浊失焦的眼睛竟然有了一丝焦距。
唐青山被那双可悲的眼睛骇得一惊,尽可能的屏住呼吸,将声音放缓道:“您今日便可以出去了,我等会派遣车驾将您送回南州故土,让您落叶归根。”
仡康朗达闻言慢慢的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知喜悲的表情,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慨叹:“唉......”
衙差们松开了仡康朗达的双臂,他便又一次沉默的趴平了身体,软趴趴的像一摊会呼吸的烂泥。
唐青山知道,他今日的差事完了,收拾收拾熏熏衣裳,便可以回府吃蟹了。
***
一个月后,一乘来自汴京都城的黑顶小马车到达了南州境内最大的乡镇——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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