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之中,地气和暖温润,庭院四翼的粉樱已经渐渐稀开了花苞,微风轻拂之下几片羸弱的花瓣缓缓落地,落在女御的肩头,好似一副温柔缱绻的壁画。
仁佑生来因为生母出身低微而一直不受重视,父亲夺取政权后,仁佑身为亲王也只领了一个四品散职, 但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十三年前,仁佑在老国主临终之际买通了皇室的占星师,将自己的面相说成了古来难得一见的帝王之相,老国主听信相师之言,果然将仁佑册立为储君。
三个月后老王身死,仁佑顺利继位。
仁佑继位后,由于自己庶出的身份, 处处受到正嫡夫人菊氏的欺压,甚至在他登基刚满一年时就以嫡母的身份向其施压, 逼迫他立下传位诏书, 承诺在他百年之后要将王位传给他出身高贵的弟弟明昌亲王。
仁佑忍辱数年, 终于在一次宫宴之上得到了机会毒杀了弟弟明昌亲王,并且栽赃给了明昌亲王的正室夫人,此女与菊氏夫人乃是同族,仁佑迅速以谋杀皇亲的罪名将菊氏夫人全族覆灭。
仁佑亲政后先后平定了几场国内叛乱,他在国内的威望,这些年又依靠着与大周境内通商使得扶桑国愈发富足,仁佑的眼界开阔,自然不再满足于困在这方寸大小的小岛,他想要的是丰饶富足的大周,想要在这一大片海域称王称霸。
其实从仁佑的父辈开始,为了夺取大周这片广袤的土地,扶桑便悄悄以各种名义向大周输送国民作为细作,甚至不惜鸠占鹊巢。
铸币监那位惨死的小主事就是那样一个试图背弃扶桑,拒绝再为扶桑皇室传递消息的细作。
然而仁佑并不知道这个小主事的死亡,有朝一日会给他的国土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春日里的莺歌燕语,最能让人沉沦其中不想自拔。
数月前,扶桑水军以人数及经验上的优势将大周水军击退。
虽然扶桑暂且没有与大周在陆地上正面交锋的资格,但是他已经做到了他的祖辈从未做到的功绩。
现下就只等着新罗高丽传来捷报,他便能与这两国一齐刮分了百济的国土,且不费吹灰之力。
仁佑国主阖着眼睛,被和歌艺人宛如天籁的声音迷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的随着调子轻哼几句,吃一口怀中爱妃喂给他的美酒。
忽而院外门扉骤响,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背着已经射空的箭袋冲到了仁佑国主身边神色无比慌张:“国主阁下,出事了!边关出大事了!”
来者名为隼一,是仁佑国主的亲信,自从战事开端,隼一便作为大名代替仁佑去前线督战。
“大事?”仁佑被这一声凄惨的吼声惊动,猛然睁开眼睛见到隼一如此狼狈的惨状,立刻一把推开了靠在怀中的宫人:“什么大事,你说清楚!”
原本还在载歌载舞的女御和艺人们见状也都连忙收拾了自己,跟随着宫人的脚步一行退到了院外。
隼一俯身长跪,抓着仁佑宽长的袖袍气喘吁吁的哀诉着:“一月前,大周王师派出十二万大军由渤海湾攻入高句丽国境,高句丽国主莫支离已被生擒,押解入大周王都,新罗国王闻信为了自保已经倒戈,向大周献出了都城罗耶,自愿成为大周的属地藩王。现在大周水军已经重新集结军队朝我国攻过来了,边关马上就快顶不住了!国主,我们降吧!”
“降?”仁佑双眼重重一沉,散发出了阴狠的凶光:“吾乃堂堂大和神族之后,怎能轻易乞降?”
“国主!”隼一蹭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试图劝仁佑能够回心转意。
倏然之间,隼一觉得颈间一片湿热,很快他便再也无法呼吸,只能拼命用双手捂着脖子,瞪着眼睛挣扎了两下,缓缓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仁佑冷着脸在隼一的衣袖上擦净了沾满鲜血的短刀,收刀入壳,站起身来:“来人!取本王的战甲来!本王要亲自会一会大周那群宵小!”
***
十日后。
为了对抗大周集结在扶桑边关的临江水师,扶桑国主仁佑亲自率领国境之内仅剩的四十万兵力驰援海防边关。
时值春日,海天恍如一色。
海水湛蓝,天空亦是湛蓝。
扶桑国主仁佑穿着扶桑国特有的藤编战甲立在船头的甲板上,安静的等待迎敌的时机,狂冽的海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数千艘战船,战船上整整齐齐的站着全副武装的武士。
这大约就是仁佑敢于向大周叫嚣的底气。
只是他忽略了,扶桑国所用的战船极小,一艘至多只能容纳百人。
起初得胜的那场大战是因为大周所用的钊金战甲不耐海风,被冬日海风封冻后导致将士行动不便。
而今已是春日,钊金战甲已经化冻,大周水军的短板已经不复存在了。
随着动荡的海风,海面风浪渐大,扶桑国的小战船被巨浪掀动,海浪扑卷上了甲板,仁佑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勉强睁开眼睛,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一片巨大的阴影迎着海浪,朝扶桑国的方向渐行渐近。
仁佑国主突然有种极其悲壮的宿命感,事已至此,他已是退无可退,哪怕只有几成胜算,他也要与大周血战到底。面对着那团看不清的阴影,仁佑国主扬起腰间的佩刀,振臂一呼:“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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