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把我的死法都安排好了。”文突然说道,让伏黑甚尔怀疑自己是否把心声说了出来。“甚尔,帮我个忙,拿一张纸和一支笔,把我说的东西写下来。”
“本人夏文杰,为以防万一,在此提前着书:
若本人因除灵而死,则尸体供家入硝子解剖学习使用;若本人因暗杀而死,则经由家入硝子验明死因后,将可用器官捐献,剩余部分一并火化,制作成一枚八面骰,赠与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面目扭曲,“你给我你的骨灰干嘛?”
“就你赌钱用得上骰子啊,你每次摇的时候喊一声给个六,我说不定大发慈悲真给你摇一个出来。”
“那应该是六面骰,八面的没用。你等等,我给你改过来。改好了,然后呢?”
“若本人因心脏性猝死等原因自然离世,则做法同上;若本人因某些原因自杀——我在此诅咒我自己,若我自杀,则尸体高速腐化,消弭于尘埃,无处寻其踪迹——若本人因为某些原因自杀,则在察觉苗头之后,立即停止寻找。”
“你这遗书也太狠了吧?”伏黑甚尔低头奋笔疾书,“诅咒的部分要写吗?”
“写上吧,让人知道为什么不要再找了。如果我是自杀,不管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还是被迫,都极有可能沾染诅咒,变成咒灵也未可知。那样的器官不能捐献,我也无法接受有一日我需要以那样的姿态苟活。”
“写完了,然后呢?”
“没有了。我没有事情让你做了,你的任务结束了,甚尔。”
伏黑甚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他回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这小鬼哭怎么不变声啊?”
“没哭,眼部脆弱而已。”
她那双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因为眼白通红,活像是装了一眼窝的血水。但是,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柔软。
“我今天学会了反转术式,可以说,在咒术上,我能会的都会了。我能保护我自己了。”
“你的体术还差得远吧。”伏黑甚尔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在不想离开一个女人。
“我打算实施许多计划,脑力活动会占极大的比重,现在的程度就已经够用。未来我会很忙,估计不再有时间好好练习了。而且,甚尔经常往返学校和家里,也很辛苦吧。”
“我只是去赌马。”
“如果你想要骗我,甚尔,你应该再聪明一点。我和惠和津美纪每周都通电话,你与阿姨已经离婚几个月了,她不再回家,把津美纪也留给了你。你决定负担起责任,既然这样,甚尔,你应该回去,我这边不会再有事,你不应该因为我……”
她突然顿住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感觉对话变得奇怪起来了,抱歉,我现在脑子不太够用。”
“没事儿,还能听得懂。”伏黑甚尔笑了笑,“我考虑一下。”
“话说回来,惠的母亲有亲人吗?她的社交关系广吗?如果她满足条件的话,我可以帮你复活她。”
“她都死了六年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六年理论上也是可以的,而且我觉得你还是得有人看着点才行,我不放心。而且,惠还是有人照顾比较好。”
“你可以充当这个角色啊,也就是我再改一次姓的事。”
“……甚尔,你是知道我今年十二岁的事吧?”
“虽然和你聊天经常让我忘记这件事,但看你一眼就全想起来了。没关系,我可以等你长大。”
“……手机给我,我要报警。”
这样带有某些调|情意味其实他们每天都在说,一开始是伏黑甚尔下意识的说出口,文经过几次就完全适应然后免疫了,开始淡定地吐槽,有时甚至也会学着那种肉麻劲回敬一两句。
直到此刻,伏黑甚尔才突然意识到,他一直以为文只是演技达人,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样一个角色。他以为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但那只是因为他的预设偏见。她的聪明掩盖了她还是个会模仿大人行为的孩子的事实,也掩盖了她的本心。直到他看见她含泪注视着他的双眼。
顺便一提,真是丑爆了,为什么看五条悟的时候那么好看,看他的时候就那么丑。那双眼睛不该因为这点事流泪,她的眼泪出现在感动,大笑,婉转哀求时才是正道。
他觉得,自己的策略得改正一下,首先得让小姑娘意识到她依赖他才行。所以他留了张字条在她床底下,连夜回了家,做了早餐,然后把两个小萝卜头从被窝里抓出来,开起了如何把他们的小姐姐变成小妈妈的会议。
津美纪困得一个劲打哈欠,伏黑惠看他老爹的眼神活像是看吃错了药的人渣,伏黑甚尔一点不介意,他久违的干劲满满,甚至去买了一本名叫《如何成为一个贤内助》的书。顺便一提,贤内助这职业性别歧视太严重了,书里根本没有考虑到还有男人想做贤内助的,伏黑甚尔把书扔在一边,觉得还不如向他儿子惠学习学习。
伏黑甚尔在家里待了叁天,叁天都没等到文一个电话,他回去看看情况时,却听见兴致不高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说小姑娘去咒术师协会接受死刑去了,五条悟陪在她身边。
那一刻的愤怒与恐惧难以言喻。他身上爆发出的骇人气势让家入硝子当场僵住了身体,夏油杰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直到他就听见了小姑娘的声音,她正忙着和五条悟吵架。
他冲了出去,夏油杰也跟着他冲了出去,家入硝子动作慢点,但也用尽全力飞奔着,然后,他们便看到,在教学楼的入口处,小姑娘左手提着一个袋子,五条悟右手提着一个袋子,个矮的把脚对准个高的腰使劲踹,个高的拎着个矮的后衣领使劲甩,下午的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进来。
那一刻的心情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
最后,他把小姑娘从五条悟手上取下来,摁着她的脑袋问为什么这么大事不告诉他,小姑娘说怕他去惹事上身救不回来,然后给了他一份黑森林蛋糕。“别用这种眼光控诉我,那家伙掏的钱,他只买他喜欢的,我拧不过他。”
于是伏黑甚尔和五条悟出门去打了一架,用拳头认真探讨了一下为什么要买这么腻的伴手礼,为什么小姑娘有危险不通知他这个保镖,为什么没保护好小姑娘,让她的手上多了那么丑一道疤。
横贯整个手心,那些家伙是想废掉她的手吗?
“你问她啊!她自己不愿意刷新,我用反转术式只能到那了!”五条悟气的大叫,“我和她吵一路了,你要是能吵赢也行啊!”
而另一边的小姑娘根本不管这边在干嘛,在等硝子给她找一副合适的手套时就和夏油杰聊天。
夏油杰捧着她的手,活像个看手相的,细细的一遍又一遍摸过她手掌上长长的疤痕,还有那些只能用触觉捕捉到的,细碎的伤口。“疼吗?”
“呵,区区断掌之刑。”她想要玩梗,但对面的人完全没有笑的意思,她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别担心,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神经也没事。”
像是为了证明这件事,她还握了几下拳,然后就如一尾滑溜溜的鱼一般从夏油杰面前溜走,去找硝子试手套,还认认真真讨论了一番是戴单手比较好还是双手比较好。
最后决定了戴双手,这样大家就不知道她到底哪个手伤了。
所以,那其实还是很严重的伤。就算依旧反应灵活,她却再也没有提过重物,打架时出腿成了惯用的方式,刚开始几年,伏黑甚尔常常听见她在天气骤变时握着手抽气,直到二十岁之后,她才考上摩托驾照,开始驾驶重型机车。
她的等级上升缓慢,这个伤也占了很大的原因。没有攻击型咒术的她只能使用咒具,可要是使不出力气,怎么能挥舞起那些沉重的武器呢?
真可笑,她身上两处严重的损伤都不是因为咒灵,而是同类。
但她却不因此怨恨。“因为他们未来十年的下水道都由我的诅咒承包了。”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后来,具五条悟搞来的内部消息称,文在高层口中的代号叫做下水道女王。
尽管他们的空调,垃圾桶,水管,电路,WIFI,冰箱,榻榻米,头发,胡子甚至内裤都被她下过咒,但她格外偏爱下水道。想到那些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深受污水和臭气的困扰,不得不亲身撸起袖子,蹲下身子去通下水道的样子,她就高兴。毕竟,诅咒叫来普通工人可是清理不掉的。
而对于那些人来说,污浊的下水道正好用来形容这个刁钻的女人。
于是,相互看不顺眼的两拨人在这件事上倒是隔空达成了共识,双方都很满意。
顺便一提,从文这里学到了精髓的夏油杰在诅咒师内部也有个称呼叫下水道王者,是好多不服他管教的人在被堵下水道堵疯掉之后私底下给他起的。夏油杰本人知情,且相当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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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现在有了舞龙大师五条悟,下水道王者夏油杰,成长中的贤内助伏黑甚尔,还有什么怪东西会出来呢?
第十七章,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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