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取消,丞相挂印离去,即便有当日谢园一宴,但到底难堵悠悠之口。
谢清平离开后的第一次朝会,便有几位世家官员提出了异议,认为即便是丞相自动请辞,然君上者,尚可三请三议。
亦有一大胆者,言道此间尚且因果不明。
到底是女帝退婚,引的丞相离去;还是丞相临门毁婚,因此被罢黜。此间因果,尚未有说法。
慕容麓得谢清平点拨栽培多年,那日宴上,虽无多言,却也心领神会。这般闻言后,刚要为陛下辨言,反正他早早连着京中柳巷的花魁都打点好了,左右是护君主名而败丞相身。
结果还未等他接话,座上女帝便已开口,“便是朕的不是,承天门退婚,又如何?说到底朕与丞相或结两姓之好,或一别两宽,此为私事尔。然丞相若是因婚不成,而挂印离去,乃公私混淆,因公废私。”
殿下人又言,“丞相功在社稷,今日之大宁,尚需丞相。”
“若爱卿觉得,吾大宁之疆土,非丞相不可,卿或去寻回,或随了他去。”殷夜不怒自威,“然朕闻丞相当日尚有心设宴谢园,怕是对辞官归隐求之不得。”
臣子诺诺,被堵无言,半晌躬身叩拜,摘去乌纱,道,“还望陛下三思,追回丞相,以安社稷。”
此举一出,尽连着六七位官员一同摘帽下跪。
殷夜从白玉高阶缓步下殿,捧乌纱于那臣子前,道,“朕望爱卿三思。”
那人未接乌纱,只俯身再拜,“陛下三思。”遂身后七人同叩首。
“好,朕三思。”殷夜起身,两手一松,乌纱滚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领头人便被下诏革职,复了白衣之身。
“你们呢?”殷夜又问其余跪身之人。
且看他们颤颤叩首,惶惶起身。慕容麓尚且感慨这波人是领了何人之意,脑子发轴,女帝之言已经在殿中回响:
“爱卿得尝所愿,且跟着丞相闲云野鹤去吧。”
君王眉目端平,辨不出喜怒神色,只继续道,“凡是总有代价。威胁,更需代价。”
至此,朝中再无人敢“丞相”二字,更别论谢清平之名讳。
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女帝,无怒无波,却威压朝臣,止息风澜,言语举止中已是一个成熟的帝王。
她坐在含光殿中,自是风华正茂的好模样,是英明有谋略的君主。然人散后。那副失神发怔的神态,慕容麓同谢晗回首望去,皆觉她已如枯槁。
朝会散开,诸臣退尽。
殷夜终于起身,她将眼神从右首的位置收回,红着的双眼齐肩扫去,自是不会有人。
“陛下,是回裕景宫,还是行宫别苑?”江怀茂望着外头毒辣的日头,“不若回寝殿歇一歇吧,等日头偏西了,再去!”
“不必,这便去吧。”
这两个月来,起初她每日都前往别苑,看望病情日益加重的睿成王。只是睿成王却从不肯见他,即便是偶尔得了妻子的劝,许她入内,也不曾给过好脸色。
任她端药奉盏,他皆冷言推却,只道,“不敢有劳陛下如此。”然再看她一眼,便又紫胀着脸,气喘连连。
待她第三回床头侍奉,睿成王一口气没上来昏厥后,她便再不敢前往。只得派暗子看着,有事回禀。
这便是前五日的夜中,暗子和太医接连禀告,说睿成王痰血迷心,人事不省。她连夜前往,守至平旦,终得其转醒的消息。
母亲和胞弟展开笑靥疾奔入内,母亲将父亲扶在怀中,弟弟接了药盏喂去。殷夜踏过门槛的脚,却默默收了回来,只待父亲用完药重新睡下,便返身走了。
她走出不远,又顿下脚步回头望去,停了很久,并没有人来唤她留下。无论是病重的父亲,还是侍奉在榻的血亲,仿若都不记得她的存在。
她站在空旷的殿中,希望自己不要显得这般突兀和尴尬,便招来太医问,“睿成王如何了,以后可要注意些什么?”
太医拱手作答。
她又道,“你等等,朕、寻笔墨记一记。”
整个朝野都知道,女帝天资卓绝,过目不忘,充耳不遗。几句医嘱,何需纸笔。便用纸笔,又如何反复书写。
不过是,她想多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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