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沉默片刻,思涵再度道:“你说的这些,本宫暂且信了。只不过,你与哲谦在大英宫中盘踞,可有做出些对本宫与蓝烨煜不利之事?又或者,大英左相一死,哲谦自当不受大英左相控制,可按照自己心思行事,本宫就问你,哲谦如今对大英太上皇那里可有进言过什么?又可有想出些法子来对付蓝烨煜?或者,本宫与东临苍此番被大英太上皇‘邀’入宫,可是哲谦一手促成?”
她嗓音依旧清冷淡漠,凉寒如霜。待得这话落下,她落在国舅面上的目光也微微一深。
奈何这时,国舅则眉头紧皱,神色起伏迟疑,突然不回话了。
思涵扫他两眼,慢条斯理的道:“怎么,又不愿说了?又或者,哲谦对大英太上皇的确有所献计,准备大肆助大英太上皇风剿灭大周之军,甚至,还要要本宫性命?”
哲谦心思深沉,这点,她颜思涵早已亲身体会。是以,如今的哲谦,早已不是幼时那般喜欢哭鼻子的人了,现在的哲谦啊,早已是被仇恨乱了心智,为大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为了对付她与蓝烨煜,都可抛却男儿尊严,献身于大英太上皇。
就凭这点,那哲谦啊,早已不是往日的哲谦,如今的他,仅是冷血阴狠之魔,心狠手辣之鬼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哲谦才全然不得不防,心有警惕,只担心那哲谦,会对大英太上皇支出什么招来,从而大肆打压大周之军。
“哲谦这些日子虽与太上皇走得近,但在宫中也算是安分,不曾对大英太上皇献过什么计。他虽长公主虽是有恨,但也念及长公主往日对他不薄,是以心有纠结,终还是不曾下定决心要对付长公主与蓝烨煜。”待得片刻之后,国舅终是强行敛神一番,道了话。
只是这话入得思涵耳里,无疑是前言不搭后语,虚浮之至,绝非可信。
她慢悠悠的叹息,“哲谦若能安分,便绝不会入得大英皇宫。”
国舅面色一急,当即解释道:“哲谦当初入宫,是大英左相安排。哲谦与我当时都是寄人篱下,岂还能违逆大英左相之令。”却是这话一出,甚至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思涵便神色微动,慢腾腾的出声道:“国舅意志不坚,尚且会受大英做相的逼迫而入宫。但哲谦,绝不会。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倘若他不愿入宫,便是左相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他也不会就范,但若,他本是有意入宫,又何须大英左相算计与逼迫,他自己都可主动入宫,从而,抛却我东陵皇嗣的尊严,抛却男儿志气,只为,给大英太上皇做宠。”
说着,眼角稍稍一挑,深邃的瞳孔朝国舅仔细打量,“今日倒是多谢国舅解惑了。国舅如此听话,倒也深得本宫满意。是以啊,念在你态度甚好,本宫,便留你一个全尸。”说着,眼见国舅瞳孔起伏剧烈,她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国舅且放心,本宫下手会轻些,你死得也不会太痛苦,放心。”
嗓音还未全然落下,国舅嘶哑扯声而吼,“你这是要出尔反尔的要我性命?你方才不是大英过我么,只要我回答你的话,你便会饶过我性命?你如今是要食言了?”
“食言倒算不上。毕竟,今日宫中半道之上,本宫便与你说了,今日定会取你性命,国舅自己不曾将本宫这话好生记着,岂能怪本宫出尔反尔?再者,将死之人,本宫也不会太过责难你,便是往日你胆敢举兵反叛东陵之事,本宫也能因你的死而一笔勾销,只望国舅你入得阴曹地府了,好生改造,切莫要如这一世一样,知法犯法,胆敢动摇我东陵根基。”
嗓音一落,思涵那只踩在他脸颊的脸蓦地用力,本是要一脚蹬碎他的脑袋,却是正这时,不远处的雕窗顿有几枚破空之物蹿来,那几枚东西速度极快极快,银光晃晃,思涵双眼稍稍半眯,面色骤沉,而后来不及多想,身子当即朝旁旋身,待得险险躲过那几枚破空之物后,她才当即稳住身形站定,却是这时,那地上的国舅似如疯了般癫狂的朝不远处殿门滚去,惊恐嘶哑的大吼大叫,她面露冷色,正要下意识朝国舅抬脚而去,奈何这时,不远处的殿门陡然被推开,冷风骤然灌入,瞬时吹灭了屋中的两只暖炉,思涵面色微变,稍稍稳住足下,抬眸一望,便见那不远处的殿门外,光影暗淡之中,一抹颀长修条的人,缓缓的踏足进来了。
那人,身材极高,速度极慢,因着是逆光而来,光线暗淡,思涵略是观不轻他的面容,只是凭着那人的身形以及头顶的发髻,再加之他走路的姿势与步伐,一时,心口一沉,通透了然,自是将此人身份了如指掌。
她眼角稍稍一挑,心底的复杂与低怒之感油然而生。纵是早已与此人决裂,但此番相见,因着他的所作所为,终还是忍不住怒了。
或许是太过熟悉,又或许是对此人太过的恨铁不成钢,从而,浓厚的失望之下,是一片片难以言道的痛心,甚至,耻辱。
“易儿,易儿,你来了。你救救阿舅,那女人要杀了阿舅,她差点杀了阿舅啊!”这时,大抵是看清了来人,惊惶的国舅顿如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朝那人攀爬过去,脱口的嗓音也是急促难耐,惊惶与愤怒也是层层交织。
只是,那来人足下依旧缓慢,只是待得国舅要扑过去拉上他的衣袂时,他足下稍稍往旁一动,恰到好处的避过了国舅的拉扯,甚至也浑然不顾扑空之后摔得四仰八叉的国舅,仍是径直朝思涵行来。
思涵安然而立,一言不发,深眼将那人凝望,待得那人走近,映入眼里的,果然是一张熟悉之至的面容,只可惜,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容,此际则阴柔重重,他那唇瓣上勾着的笑容,也是虚浮表面,深邃入骨,无端给人一种阴邪毒辣之感。
“臣弟,拜见皇姐。”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淡漠观望。哲谦也不出声,仍旧往前,直至站定在思涵面前,他才如往常一般,咧嘴朝思涵笑,随即稍稍弯身一拜,有礼的朝思涵唤了一声。
思涵终是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并未回话,只是稍稍转身,踏步朝软塌而去,却是视线微抬,偶然扫到了前方不远那书橱,才见那书橱之上,竟明晃晃的扎着几根银针。想必方才那突然自雕窗破空而来之物,就是这几枚银针了。
只是,方才这几枚银针袭来之势,无疑是极为有力,杀意尽显,也不得不承认,这几枚朝她袭来的银针,全然是奔着她这条命来的。
思绪至此,心凉阴沉,终是无心再多想。
失望太多,心便也凉得太多,如今再生这银针之事,她与这哲谦之间的仇,已是不共戴天。
“多日不见,皇姐如今,已丝毫不想搭理臣弟了?”待得思涵坐定在软塌,眼见思涵目光微垂,满身清冷,哲谦将她凝了片刻,再度出声。却是这话刚落,那殿门处的国舅已是颤着身子站了起来,正要仓皇惊慌的朝殿门外奔去,思涵神色微动,指尖也蓦地一动,顿时端了面前矮桌的茶盏便朝国舅扔去。
瞬时,茶盏恰到好处的砸中了国舅右腿,因力道略大,加之国舅心有仓皇,身子发抖,是以这一砸,顿时被茶盏砸得右腿不稳,整个人也蓦地摔在地上,却又恰到好处的脑门磕在了门槛,顿时在额头上磕了道口子,刹那鲜血长流。
门外站定着的宫奴们当即惊得不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国舅则极是疼痛的从门槛上翻了下来,身子在殿内地面滚了一圈,却是正待要伸手下意识的摸额头伤口,奈何手刚刚伸在半空,还未触及到额头伤口,整个人便顿时失了神智,右手垂落,晕了过去。
鲜血,顺着国舅的额头溢出,一道道的染透了国舅的侧脸,而后,流到了地面。
整个场面,血色狰狞,因着思涵与哲谦双双未言,立在殿门外的宫奴们也仅是心生颤抖,却无人胆敢入殿来。
一时,殿内气氛也彻底沉了下来,压抑重重,一股股血腥卷着一道道死亡的狰狞之气沸腾上涌。
思涵稍稍变了脸色,却又是片刻之际,所有神情全数恢复如常。
待得片刻后,哲谦才微微而笑,朝思涵柔声道:“多日过去,看来,皇姐仍还是如当初一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呢。便是臣弟的舅舅已是服软,已被皇姐吓得惊慌失措,但皇姐对他,仍是杀心不改呢。”说着,不待思涵反应,他嗓音稍稍一挑,再度慢腾腾的道:“臣弟舅舅的下场,可否如当初臣弟的母妃一样?便是母妃当初已对皇姐妥协,有意待在寝宫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但最终,皇姐多疑,仍是执意将她杀害?皇姐,皆道人心都是肉长,怎皇姐的心,会如此的硬?”
这番话,无疑是老生常谈之事。只是思涵不曾料到,便是当初因淑妃死亡之事对他解释了无数遍,但如今,这人依旧对此耿耿于怀,见面之初,便再度会如此直白的搬出这些话题,着实是令她心生冷冽,耐性耗费。
她眼角微挑,面如霜色,浑然未有搭理他这话之意。
则是正待沉默,隔壁那东临苍许是听了响动,已是出偏殿而来,径直踏入了主殿殿门,又见国舅鲜血长流的躺在地面,他神色仅是起伏半许,随后便一派平静,随即嘴角微微而勾,正要继续平缓的朝殿内行来,却是足下仅行半步,哲谦便慢腾出声,“本公子有话要与东陵长公主说,东临公子且先回避。”
东临苍神色微动,自也不曾真正将哲谦这话放入耳里,虽对这哲谦的行事做派略有耳闻,但对这般男子,着实毫无畏惧。只因,本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着依靠大英太上皇存活的人罢了,便是有几分精明,自然也不足以令他东临苍心慎。
只是心思本是如此,足下也依旧缓步往前,行得淡定,却是这时,那哲谦突然跃身过来,袖袍中匕首乍现,顷刻便横在了他的脖子。
瞬时,脖子那道锋刃凉薄之感极是明显,东临苍下意识的驻了足。他抬眸径直迎上哲谦的眼,则见面前之人的那双眼里,深邃浮动,煞气浮动,双眼毫无活力,有的,仅是一片片犹如地狱死亡般的狰狞与压抑。
“本公子说了,让东临公子回避。”哲谦阴沉沉的凝他,慢腾腾的开了口,嗓音阴气逼人,无疑是在毫无遮拦的威胁。
东临苍默了片刻,微微而笑。
“今日在朝堂上见得逸公子时,倒觉逸公子极是温和,笑意不断,怎突然之间,逸公子便如此模样与态度了?”说着,目光顺势朝思涵扫了一眼,继续道:“瑶儿乃在下表妹,云英未嫁,此番也是初入宫中,在下想守在她身边,也是正常。再者,逸公子与瑶儿终是孤男寡女,无论如何,你二人同处一室着实不适,未防旁人说闲话,坏我家瑶儿清誉,在下自然得呆在这殿中才是。”
他嗓音缓慢悠然,面上的浅笑也恰到好处的从容与完美,似是全然不曾将哲谦的威胁放于眼里,整个人表露出的姿态,虽是温和,但更多的则是委婉的强硬。
只是这话一出,哲谦着实也不是个耐心之人,甚至不待东临苍尾音全然落下,他瞳孔一缩,手中匕首蓦地推进,那匕首锋利的刀刃顿时在东临苍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线。
因着脖子突然刺痛,痛感突兀,此际便是傻子都能猜到自己的脖子上发生了什么。也自这一刻开始,东临苍面上的笑容也陡然沉了下去,那双影视着哲谦的眼,蓦地漫出了几缕深沉。哲谦双眼稍稍一眯,阴沉道:“东临公子虽家大业大,但也莫要忘了,此地乃大英禁宫,不是东临公子的东临府。本公子虽无官无职,虽也不能真正要得东临公子性命,但若要让东临公子生出些皮外伤来,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逸公子若是聪明人,自是不会动在下分毫。逸公子也莫要忘了,此地虽不是在下的地盘,但也不是逸公子的。逸公子的头上,还有太上皇震着,连太上皇都不会动在下分毫,逸公子又岂能越俎代庖?”
哲谦冷笑一声,“莫要搬出太上皇来压本公子。穷途绝境之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东临公子也莫要太过嚣张,终还是风水轮流转,不日之后,自也是有大灾大难落到东临公子头上。”
是吗?
这话入耳,东临苍着实是不爱听。自小在这国都城内长大,何时受过这等威胁?且脖子上的伤口,虽为小伤,但竟是有人胆敢如此拎着匕首横在他脖子,这种滋味,此生从不曾尝过,如今突然经历,这本还平静平和的心境,顿时起了涟漪。
他仅是沉默片刻,便已稍稍压下了心神,他那本是阴沉下来的眼睛,此际则突然漫不经心的勾出了笑,再度道:“在下平生,最是不喜有人如此威胁在下。另外,在下这人,也历来喜欢吃软不吃硬,逸公子今日如此对待在下,便也算是踩了在下底线,如此,既是逸公子无礼在先,便请恕在下回之不恭了。”
嗓音一落,不待哲谦反应,袖袍中的手蓦地朝哲谦握匕首的手打去。
他手中掺着内力,力道略是强劲,只是此番动作本该是极为自信的能打开哲谦的手,却不料哲谦似是早有防备,那只握匕首的手蓦地朝旁一闪,轻松躲过,却待东临苍匕首打空之际,他突然抬起一脚,蓦地朝东临苍踹来。
“小心。”
思涵目光一沉,当即出声,东临苍下意识朝旁躲闪,却并无那般好运了,纵是身子躲得及时,但仍是被哲谦稍稍踹中了左腰。
哲谦那一脚的力道浑然不轻,东临苍身形骤然不稳,当即要朝地面坠去,却是刹那之间,他蓦地提气而起,稍稍退后两步稳住身形,却是不待真正站稳,哲谦已再度逼至眼前,寒光晃晃的刀刃蓦地朝他袭来。
东临苍面色微变,再度踏脚躲闪。
他着实轻敌了,也着实未料这东陵的三皇子竟有这等是身手。他自问通晓天下诸国之事,便是这东陵三皇子,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与了解,也曾知晓这哲谦虽有武功,但却并不高深,后又在沙场历练了些日子,虽有勇猛征战之能,但也不曾听闻这小子的武功大有长进,是以,心底一直认为这哲谦武功平平,但如今真正交手,却觉此人武功,着实不弱,更不可小觑。
“逸公子身在大英禁宫,也算是孤立无援,身份本是尴尬。
第4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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