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蓦地一动,这回却是反手将他冰凉的手裹在了她温热的掌心,只奈何,半晌之后,他的手似如裹不热一般,仍旧还是最初那般凉薄的温度。
“你莫要多想了,此番大英之行,你我皆不会有事。”说着,咬了咬牙,强行按捺心底的悲凉与起伏,继续道:“再者,便是你当真有何闪失,我也不会对其余之人生情。我本是历经过情劫的,心早已是支离破碎,而今那破碎的心既是被你修好,自然也会只记得你,挂念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照顾我,若是我此番能拿到玮儿解‘药’,我会好生治好玮儿,好生治理东陵,待得玮儿成年,我会将一切都‘交’给玮儿,而我,再寻一处僻壤之地,安然而活,连带你的那份‘性’命,一起安然的活着。”
这话本为假设,只是待得全数脱口而出,才觉心底越发震撼不平。
她不曾想过日后之事,也从来不愿去多想,只因心有抵触与在意,是以便也不敢去多想。
但有的事终归还是要想好,有些突发之兆也会随时发生,是以,倘若此番之行当真只有她颜思涵能安然脱身,她定不会如他所忧的那般会移情江云南或展文翼,她定该会,满心悲伤,一生孤独。
她会挂念他,会记得他。甚至,她的屋子里会挂满他的画像。
她也会尝回摄政王府,去一点一点探寻他往日的一切,只是,那曾经成亲的喜屋,便是蜘蛛缠绕,灰尘落满,她许是也不会让人去打扫,不会让人去碰,甚至连她自己,也都不敢入得那喜屋半步。
世人皆道,情字磨人。
是了,情字的确磨人,只因人皆有生死,其中一人若是先走,剩下那人,定当肝肠寸断,支离破碎,孤独寂寥。
那该是何等的凄凉与悲伤,此际便是稍稍一想,心口便似在发紧发痛,承受不得。
她浑身都开始发僵,一股股复杂畏惧之感在心底缠绕。也是突然间,此番才再度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便有这么一个人,早已,入心。
也原来,有这么一个人,能撼动她颜思涵的所有淡定与从容,甚至于,将她的所有坚定与勇敢,击得轰塌破败。
“我方才之言,仅是虚设,但只要我在你身边,你绝不会有事,我会护你。”待得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神,再度极是认真的朝他补了一句。
而待这话落下,蓝烨煜便薄‘唇’一启,再度道:“思涵心意,我自能命了,但我,又如何能让你独自而过。”
思涵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则是片刻,蓝烨煜身子微微倾身斜来,越靠越近。
思涵僵然而坐,满心复杂与怅惘,一动不动。
则是片刻,他的鼻尖终是稍稍止在了思涵鼻尖的咫尺之距,如此近的距离,思涵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稍稍浓郁的墨香。
她本是怅惘的瞳孔终是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心口也莫名的陡跳而起,压制不得。
“思涵。”
正这时,他薄‘唇’一启,低声而唤。
不知为何,这短促的二字入得耳里,竟突然像是卷了种莫名的磁‘性’,仿佛要从耳里强行钻入心底一般。
思涵浑身越发而紧,低声而应,“嗯。”
这话一摞,他脸颊越发靠近,随即面容稍稍一侧,那高‘挺’的鼻尖陡然从她的脸颊擦过,瞬时,待得她瞳孔越发骤缩之际,两片略微温润之物,恰到好处的落在了她的额头。
她浑身抑制不住的一颤,心口的所有思绪与镇静陡然崩散,却也正这时,他并未离开她分毫,反倒是脸颊稍稍下移,与她鼻尖贴着鼻尖,那鼻下的呼吸微微卷着墨香,骤然被她呼吸入鼻,随即,层层厚重的气氛里,他薄‘唇’一启,再度道:“我的确怕你移情别恋,也怕你无人照料,孤独终老,是以,思涵,趁我还活着,我们……要个孩子,如何?就让他,代替我来陪你,他长大了,也会如我般护你。他乃我的延续,他以后,定会护好你,只是,思涵且要记住,莫让他长成如我这般嗜血成‘性’之人,就让他,安然成长,便是做个文弱书生,只要他体贴你,也是极好。”
这话一字一句入耳,震得思涵脑海发白,整个人都全然呆住。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空白的心再紧蹙的跳着。
从不曾想过,这番话,他会在这时候说出来,也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蓝烨煜也会有如此担忧之事。
只是,她该如何,该如何,该如何……
待得心神刚刚恢复,所有思绪便将那一方方空白彻底填满,仅是刹那间,脑海凌‘乱’,心,也凌‘乱’如麻。
却也正这时,蓝烨煜面颊再度一斜,瞬时,他那温热的‘唇’瓣,恰到好处的贴上了她的,而这回,他的‘唇’瓣则贴了她的‘唇’瓣,动作极其小心翼翼,也生疏至极,待得贴上后,他便不动了,待得许久后,他才开始‘唇’瓣而动,而后,一点一点的撬开了她的‘唇’瓣,撬开了她的牙关,随即,极是珍重小心的缠绕。
瞬时,嘴里温柔密布,似如浑身上下,都是他的墨香。
她脑袋再度轰然而白,心跳猛烈,似如要跳出嗓子眼。
则是片刻,她当即坐不住,浑身瘫软乏力,整个人蓦地一倒,他则陡然拉她,瞬时让她恰到好处的倒在了他怀里,随即也不待回神反应,他已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而后缓缓踏步,朝不远处的‘床’榻而去。
烛火摇曳,四方之处,光影重重,幽密尽显。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尽数是衣袂窸窣之声,而后,待得衣袂声彻底而歇,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路小心翼翼的落‘吻’声。
帐外,冷风浮动,伏鬼与一众御林军们静静而立,犹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待得许久,伏鬼才将指尖的瓷瓶收好,刚毅煞气的面容,终是松得不能再松。
“今夜,主帐不必再守,且散了。”待得许久,帐内的烛火被全数拂灭,伏鬼回神过来,薄‘唇’一启,低低出了声。
在场‘精’卫们皆是一怔,面‘露’难‘色’,目光纷纷朝伏鬼袖袍望来,犹豫片刻,终是有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差我们寻的那‘药’……”
不待‘精’卫将后话道出,伏鬼便正了脸‘色’,锋利的目光朝那‘精’卫一扫。
瞬时,‘精’卫顿时被伏鬼那满是煞气的目光怔住,下意识噎了后话。
伏鬼冷眼锁他,继续道:“长公主终是有情有义之人,皇上与长公主两相恩爱,根本不需外‘药’来辅。”
说着,神‘色’微动,似如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再者,宣告所有‘精’卫,今夜之后,务必都得对长公主改口,恭呼娘娘。我大周皇上的挚爱,我大周的国母,自当我大周‘精’卫好生恭敬维护,爱戴长存,此事,可记下了?”
“属下记下了。”‘精’卫们纷纷面‘色’一变,当即压着嗓子而应。
伏鬼扫他们两眼,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踏步而远。
夜‘色’沉寂,冷风簌簌,然而便是如此,思涵与蓝烨煜双双极累,酣睡不醒。
两人一直睡到翌日三竿,思涵才稍稍初醒,只是待得神智回笼,才突然发觉,浑身酸涩难耐,甚至连手都难以抬起分毫。
浑身全然接触着被褥,毫无遮拦,被褥下的自己是何等光景,此际不用想便已清晰之至。
昨夜癫狂一宿,历来不知,蓝烨煜动作虽是极为生疏,小心翼翼,但身子骨仍还是痛的,只是,此际心底之中,并未有任何大起大落的惊愕与羞耻,更多的,则是一种恢复平静的沉寂,甚至,莫名的安稳。
她甚至也还能清晰记得,当时彻底两相而合之际,蓝烨煜极是‘迷’离的望她,一遍一遍风风稳她的眉眼,那薄‘唇’之中,虽是溢出了几声欢合粗哑之叹,但更多的,是一遍又一遍朦胧却又极其想要认真而唤的‘思涵’二字。
此生之中,无数百回听人唤过这二字,却是直至昨夜,才会觉世上仍还有人,竟能将这二字唤得如此情深意切。
为他要个孩子是吗?
他许是当真怕了,怕他一去不复返,怕她真正会如她言道一般孤独终老。他终是了解她的,能将她的‘性’子揣度得一清二楚,但若,他当真有何闪失,她便虽有心追随亦或是孤独终老,但若有孩子在身,她终还是得拼了命的坚强活下去吧。
他如此之为,看似似在担忧江云南与展文翼趁虚而入,看似是在为她以后考量,但她仍还是知晓的,他如今最确切的目的,便是不想让她随他一起并肩作战,不想让她陪他一起死在大英。
毕竟,若是身有他的子嗣,无论如何,她都得掂量而行,即便她不愿苟活,但她终归还是想为他护住他的血脉。
人啊,一旦有了心系之物,便会不弱最初那般不顾一切的勇猛了,而这蓝烨煜,便也恰巧算准了这一点,而她颜思涵啊,也全然陷在了他的柔情与蛊‘惑’里,慢慢被他的温柔蚕食掉所有的震惊,而后,甘之如饴的,为之沉沦。
他就是这样决绝之人,也历来都是这样的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便会用尽手段不让人来违逆,却也偏偏是如此强势之人,在她眼里,却越发惹她心系与心怜。
“醒了?”
思绪翻转,各种思虑皆在心底一遍一遍的过着。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耳畔扬来了一道低哑磁‘性’的嗓音。
那嗓音极是沧哑‘迷’人,不风情,却又像是自带勾人。
思涵下意识敛神回神,侧眸一望,便见枕畔之人,已是掀了眼。
此际,他那俊逸的面容略微染着几许温柔,而那双落在她面上的瞳孔,则稍稍夹杂几许初醒过后的朦胧,甚至,也不待思涵回话,他手臂稍稍用力,再度将她往他怀里拢了拢,随即下颚抵在她额头,低声道:“怎不多睡会儿。”
思涵缓道:“醒了便睡不着了。”说着,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却是终归未再言话。
蓝烨煜目光越发的清明,凝她片刻,平缓而问:“昨夜可是‘弄’疼你了?”
思涵微微摇头,仍未言话。
蓝烨煜也跟着沉默一会儿,随即薄‘唇’一启,终是再问:“昨夜之事,你可会怪我?怪我,擅做主张的要你。”
这话入耳,微微在心底卷了几许涟漪。
思涵再度摇了摇头,深呼吸一番,只道:“并非是怪你,而是,在忧日后的路。”说着,稍稍抬眸起来望他,目光迎上他的眼,继续道:“出发大英在即,我只是担忧,日后身子略有变故,到时候,我不得不面临某些艰难抉择。”
他并未言话,目光仍极是仔细的在思涵面上逡巡打量。眼见思涵面上当真未有半点后怒之‘色’,他终是全然放心下来,越发小心翼翼的将思涵搂紧,“不会。日后也不会有任何变故,我不会让你历经风雨,你信我。”
此番之中,这厮仍还是表‘露’出他的本意了,如此看来,她也的确猜得未错,无论她这两日如何与他攀谈,他都是未将她的话听入耳里的,甚至于,他许是骨子里都不曾想过要让她颜思涵随他一起并肩作战,而是,他一直都选择要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安稳。
只是这种安稳,若要用他受伤甚至‘性’命来换取,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忍心。
“你一直口口声声让我信你,但你却一直不曾想过要信我。蓝烨煜,人心皆为‘肉’长,我并非冷血无情,是以,也做不到冷血无情之事,你若当真想让我畅快欣悦,便不该,提前为我规划好一切。”
她语气并无锋芒,有的,仅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迷’茫,甚至无奈。
大抵是蓝烨煜终还是太过强大,诸事为她而量,是以,才会显得她如此薄弱,似是需要他来维护与照顾。
“思涵。”蓝烨煜并未多言,许是知晓思涵心绪浮动,是以,也未多加解释。
待得这话一出,两人便无声而对,两相缄默,则是半晌后,沉寂无‘波’的气氛里,他再度道:“我并不想为你规划一切,而是,仅想以我最后之能,让你安然。但昨夜之事,我并非算计什么,我只是,的确想要个孩子,要个你我之间的孩子,如是而已。你可还记得,往日在摄政王府,我也曾收养过好几个孤儿,其中悦儿,还认你做了娘亲,往日那般相处,的确是我毕生所喜,我也曾陷在当初的平凡快意的日子,不愿自拔,是以,我是喜欢孩子的,更希望,与你有个我们的孩子,如此,无论我日后生死如何,我都会心生宽慰,至少,我们的子嗣会代替我而活,好好的,伴在你身边。我也不求你真正能记我多年,我只愿,每番你见得孩子时,便能稍稍想起我来。”
“你莫要说了。”思涵瞳孔一颤,心底也陡然而紧。
蓝烨煜越发将她拥紧,垂头缓缓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今日‘吻’你之眉,要你之身,日后,我定会护你安然,也会护幼帝与东陵,安然。”
说完,‘唇’瓣便稍稍从思涵额头挪开,缓道:“今日无事,你便多休息一会儿,我且去趟军机帐,见见副将们。”
思涵垂眸沉默,待得片刻后,才稍稍点头。
蓝烨煜这才缓缓将她松开,随即坐起身来,瞬时,被褥自他身上滑落,瞬时将他的身子展现无遗。
思涵瞳孔下意识便锁到了他身上,随意一扫,入目之中,便皆是一片片极是狰狞的伤疤。那些伤疤,在他细瘦的身子上‘交’错,犹如一道道漆黑的长蛇一般,狰狞缠绕,触目惊心。
思涵目光陡然抑制不住的大颤,面‘色’也在刹那之间紧烈开来,然而他似如未觉,极是淡定的穿上亵,衣,再披了外袍,待得一切完毕后,便立在榻边弯身下来未思涵仔仔细细的掖了掖被角,随即又垂头下来朝思涵额头落了一‘吻’,待得思涵呆呆凝他,他才清风儒雅一笑,薄‘唇’一启,只道:“好生休息。”
短促的四字一落,他才稍稍直起身来,转身而行。
思涵一言不发,目光一直静静凝在他脊背,直至他彻底出得帐子消失之后,她才稍稍回神过来,微微合眼,思绪越发翻腾起伏,仍是入睡不得。
浑浑噩噩在榻上躺了许久,她才稍稍坐起身来,而待穿衣之际,才见自己浑身上下,皆是一道道极为醒目的红痕。
这些都在明之昭昭的证明着昨夜那般癫狂的欢好,思涵神‘色’微动,呆坐片刻,随即才再度敛神一番,继续着衣。
第3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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