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幼帝毒发突然,是以心绪便也跟着大‘乱’,行事终是莽撞,‘混’‘乱’焦急之中低估了这容倾的本事,致使如今受制,挣脱不得。
心底骤然漫出了几许破天荒的懊恼,那种后悔之意层层侵蚀着心脉,令她面‘色’也紧蹙狰狞,整个人都变得‘阴’沉厚重。
容倾兴味盎然的朝她扫了一眼,似是极满意她这种反应,俊容上的讥诮之‘色’也越发浓烈,随即也未言话,径直踏步往前,速速而行。
黑衣人们不敢耽搁,推搡着思涵急促跟去。
这容倾昨日入牢,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行人才刚刚踏出宗人府,府外便有数量马车停歇着,车夫们眼见容倾出来,皆是弯身一拜,恭敬低沉的唤了声主子。
思涵瞳孔微缩,冷眼而观,待被推上其中一辆马车后,容倾也后脚跟着登了上来。
马车略有些大,甚至还极是‘花’哨,周遭的车壁皆是绘着朵朵‘艳’‘色’的牡丹,四角还有紫粉的轻纱飘垂,着实衬出了几缕风月之气。
思涵也不打算硬碰硬,安然坐于马车内的矮桌旁,后背随意依靠着车壁,深邃淡漠的目光,静静朝容倾凝望。
容倾手指微抬,端起矮桌上的茶盏便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则推至思涵面前,温柔平缓的道:“平乐坊自产的新茶,味道极是醇厚,长公主可要尝尝?”
他问得客气风,仿佛整个人又恢复了最初的温柔儒雅,蹁跹君子。
思涵满目‘阴’沉的扫他,并未言话,也无动作。
他朝思涵对视两眼,兴致缺缺,随即勾‘唇’一笑,垂眸下来,慢悠悠的抬手而起,端起了另一只茶盏凑于‘唇’瓣,懒散轻柔的抿了一口。
“长公主可是恨透在下了?”仅是片刻,他突然问,这话一落,已缓缓将手中茶盏随意放了下来。
马车一路摇晃,颠簸不止,冗长繁杂的车轮声略微扰‘乱’了满车的沉寂。
思涵神‘色’微动,终是淡漠无‘波’的不答反问,“此处终归是东陵,京郊还有几万东陵兵马,你要在京都城釜底‘抽’薪,无疑是冒险。便是你杀了本宫,自也无济于事,京中甚至京郊驻扎着的兵马,自会为本宫报仇,而绝非是让你轻易夺下东陵,成东陵之主。”
她嗓音缓慢,语气中的冷冽威仪之气不掩。
容倾面‘色’则分毫不变,抬眸朝思涵笑笑,慢悠悠的道:“京中与京郊的确有几万大军,但若那几万大军的饮水出了问题,吃食出了问题,待得‘性’命都已受危,需得靠在下的解‘药’维持‘性’命,如此,长公主还以为,那些京中亦或是京郊的兵卫会为长公主报仇?”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瞳中有微光滑过,继续漫不经心的道:“人‘性’终是鄙陋与自‘私’,待得自己都‘性’命受危了,又如何还有‘精’力顾得上别人?这世上,虽有不怕死之人,但,毕竟是少数。”
这话一落,眼见思涵瞳孔越发一缩,他似是极为满意思涵这般反应,脸上更是笑得清风自得,懒散温柔。
“长公主还是先消消气,毕竟,后面发生之事还又得长公主受的呢。若长公主极快便气死了,亦或是抑郁而终了,自也不是在下本意呢。”
他再度出了声,语气中的鄙夷嘲讽之意展‘露’得淋漓尽致。
思涵袖袍中的手早已是发紧发颤,一股股杀气似要自心口蓬勃而出。
最初只觉蓝烨煜极难对付,心狠腹黑,但蓝烨煜比起这容倾来,无疑是温和了数倍。此生之中,她颜思涵也算是不惧任何之事,本也以为蓝烨煜便是她在京中的大敌,却不料京中竟藏龙卧虎,隐着容倾这种手段了得的人物。
她满目起伏‘阴’冷的朝容倾凝着,若是目光能如锋利的刀口,她自要将他那温润灿然的面容全数撕破。
容倾也摆足了傲然自得的架势,思涵越是目光起伏,面‘色’‘阴’沉,他便越是高兴,越是自得。
一时,二人也未再言话,暗中较劲儿抵触之意明显。
身下的马车,也一直颠簸摇晃,速度极快,却是不久,陡然间,马车即刻停了下来。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马车骤停,思涵与容倾身子皆是不稳,差点被甩翻在车内,若非二人齐齐伸手扣住车窗,此际自也是要在车内狼狈大摔。
“出了何事?”
待稳住身形后,容倾面‘色’微沉,略微不耐的出了声。
却是这话一落,不待车夫回话,车外顿时有大批脚步声凌‘乱’骤起,似是迅速将马车围住了。
容倾面‘色’一变,瞳孔终是紧了半许,随即下意识抬手撩开车帘,便见马车之外,密集铠甲兵卫陈列而围,个个都手握蹭亮长剑,气势十足的朝马车向着。
片刻,有马蹄声急促而起,越来越近,而后不久,那满身白袍高挑的人
,策马驻定在了车外,一双森冷杀气的眼,迎上了容倾。
“在下道是谁如此无礼的阻了在下马车,不料竟是许皇傅。”容倾顿时勾‘唇’而笑,散漫无‘波’的先行出声。
这话一落,他手指微动,骤然掀翻了面前放矮桌,随即长手一伸,强行将思涵拉了过来,扣住了她的脖子。
自那小小的窗口,展文翼清晰瞧见了被扣住脖子的思涵,刹那间,满面的冷冽与刚毅骤然龟裂四散,整个人都变得紧张焦灼起来。
“放了长公主!”
他强行按捺心神,‘阴’沉沉的朝容倾出声。
这话略微发紧,但语气中的威仪与‘逼’迫则是分毫不掩。
容倾温柔不浅的朝展文翼望着,慢悠悠的道:“要让在下放了长公主,自是可行。只不过,皇傅得先将兵卫撤走,放在下一马。”
这话入耳,无疑是鬼话连篇。凭容倾之‘性’,如今她颜思涵落得他手里,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她。
思涵心如明镜,面‘色’幽远磅礴,淡定平静。
则是片刻,她便抬眸朝展文翼望来,无‘波’无澜的道:“容倾武功了得,且擅于攻心。展文翼,不必理会本宫,差人活捉容倾,务必‘逼’问出幼帝解‘药’之事。但若本宫被他杀了,你擒住他后,便亲自押他去当年埋葬他柳家一家骨骸之处,令人大肆刨坟,鞭笞他柳家先人的白骨。”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越发‘阴’测,“虽为死者为大,但容倾有意造反,有意杀本宫与幼帝,就凭这两点,他柳家满‘门’便是亡了都不可安息。”
“你敢!”
容倾面‘色’终于变了,扣在思涵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思涵冷笑,“你既敢胆大妄为的对本宫不利,对东陵不利,本宫自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再者,你也知晓,展文翼最是听本宫的话,无论你是否被擒,你柳家先人的坟,展文翼自会差人刨了。”
她言辞极为犀利‘阴’毒,脱口的语气也是威慑十足。
她在有意‘激’他,也在有意扰这人心神。
不得不说,这厮太过‘精’明,一旦他漫不经心悠悠然然的算计一事,自是容易得逞,但若此人自己都‘乱’了心,所有的谋略被情绪左右,那这厮自也未有最初那般可怖。
展文翼瞳孔一缩,薄‘唇’一启,也开始低沉出声,“长公主放心。倘若今日容倾胆敢对长公主半分不利,他柳家之坟,微臣定会差人好生刨了。”
虽不知思涵口中的柳家是何家,但眼见思涵说得这般‘阴’狠,容倾瞳孔也皱缩得厉害,展文翼也下意应和着思涵之言回了话。
却是这话一出,容倾面上的懒散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或许这话全然触及了他的底线,他整个人都变得戾气十足,杀气腾腾。
“当日我柳家被满‘门’抄斩,本是你颜一族欠了我柳家上百条‘性’命,而今胆敢再生刨坟鞭尸之意,就论这点,你便该死,展文翼也该死,你颜一族,都该死。”
仅是片刻,容倾‘阴’测测的回了话,他语速极快,短促的嗓音还未全然落音,便内力一提,指尖一狠,当即猛烈用力的要捏断思涵的脖子。
展文翼面‘色’骤白,急促而呼,“慢着!”
整个人也同时间要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却是身子刚刚动作,还未全然跃起,陡然间,一道利箭瞬时自街道一侧的阁楼中窜了出来,径直穿入了马车那道小窗,袭往容倾的脖子。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容倾陡然一惊,扣在思涵脖子上的手陡然一松,当即闪身躲避。奈何他动作虽是极快,却未能全然躲开那支急促凌厉的箭羽,顷刻之际,那只蹭亮的利箭陡然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而后‘射’穿了另外一侧的车壁,飞跃而出。
瞬时,车壁上留了一道箭羽穿透的孔‘洞’,容倾则头皮溢血,顷刻便满面是血。
他心口陡然大怒,却来不及反应,刹那间,又有两道箭羽破空而来,依旧是直直的对准着他袭来。
他终是无法再坐定着了,整个人在车内一滚,本能躲避。
待得两道箭羽再度在他头顶穿透而过,思涵面‘色’一沉,瞅准机会便从车窗处钻了出来。
因着内力被封,手掌中毒,是以此番动作并非伶俐,眼看翻出车窗即将要摔倒在地时,展文翼迅速跃马而下,恰到好处的拦腰将她勾住,而后内力一提,勾着她便重新跃上了马车,随即策马朝后方退了十几步。
“活捉容倾,其余之人,杀。”
刹那,待稳住烈马,展文翼‘阴’测测的吩咐。
这话还未全数落下,其余马车内的黑衣人纷纷鱼贯而出,肆意朝容倾的马车靠拢,本是要以命护送容倾的马车离开,却不料街道一旁的阁楼上,竟再度连续有箭羽破空而出。
这回,袭出的箭并非一支两支了,而是层层密集,黑压压一片,繁复多杂得已是分不清箭羽数目。
而那些箭羽,皆是箭头蹭亮锋利,对准的方向,依旧是容倾那马车。
黑衣人陡然大惊,急促而呼,“主子快下车。”
尾音未落,顷刻之际,马车车厢骤然四分五裂,容倾那颀长修条的身子顿如利箭般自马车车板上腾空蹿起,足下踩了几支箭羽,翻转身形,随即抬手成掌,陡然朝思涵与展文翼所在的方向袭来。
思涵眉头一皱,冷道:“本宫内力被封,速为本宫解开‘穴’道。”
展文翼猝不及防一怔,却已是来不及为思涵解开‘穴’道,仅是眨眼间,容倾的手便已袭至他面前。
他满目一沉,下意识抬手去迎,奈何容倾掌中的内力极是浑厚,待得两人手掌一贴,内力各涌之际,展文翼顿觉层层骇‘浪’般的东西击上了他的掌心,涌入了他的骨髓与心脉,刹那之际,他整个人顿时坐定不稳,霎时被震下马去。
“展文翼!”
思涵瞳孔骤紧,当即下意识大唤,却是尾音未落,容倾已再度抬手,径直朝她袭来。
来不及多想,思涵身子一侧,咬牙朝马背下一滚,因着动作发了狠的快,是以险险躲开了容倾的手,但自己则从马背上摔下,骨骼受震,摔得不轻。
“长公主!”
展文翼满是心疼焦灼,嘶哑扯声唤她,尾音未落,便要手脚并用的支撑着身子朝她爬来,却也正这时,容倾已收了掌风,跃身落地,迅速朝思涵靠近,待得仅离思涵半步之遥,顷刻之际,再度有利箭自他脊背袭来。
浓烈的破空声层层起伏,连带周遭的空气都似震‘荡’了几番。
容倾眉头一皱,心有恼怒,再度下意识闪身而避,却是还未全然在地面站稳,那阁楼之上,竟突然有几十名黑袍之人一跃而出,纷纷是亮了手中的长剑,劈头盖脸的朝他围攻。
那些黑衣人武功并非‘精’妙之至,但却莫名的擅长布阵,层层攻袭,容倾着实觉得恼怒憋屈!他分不清这些突然冒出的黑衣人究竟出自哪‘门’哪派,布的阵也是见所未见,再论这些人打斗的招数,似也不像是大英之人,是以,层层的疑虑在心底咬牙切齿的惊起!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任凭他武功高强,终还是被这些黑衣人层层困住,脱身不得。
而容倾的那些黑衣下属,纵是有心过来搭救,却已是被东陵兵卫纷纷缠住厮打,死伤成片。
风来,卷着层层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则是不久,展文翼终是极为艰难的朝思涵爬了过来,极是紧张担忧的将思涵扶起,小心翼翼犹如珍宝般搂入怀里,嘶哑关切的问:“长公主如何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这话刚落,目光便落在了思涵那发紫狰狞的手掌与手臂,他瞳孔一僵,整个人顿时被震得回不过神来。
思涵满身疲乏,浑身骨骼似如散架,发狠的痛着。
她并未挣扎,仅是静静的靠在展文翼怀里,目光森然冷冽的凝着容倾与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袍之人,心神发紧的观望。
则是半晌,容倾终是累了乏了,动作也略微滞缓起来,那群黑袍之人则趁此空挡纷纷压阵收阵,终是将容倾踢倒在地,利箭顿时挑了容倾四肢筋脉,饶是容倾本是不动声‘色’之人,此际也忍不住双目紧闭,扯声惨呼,身子顿如‘抽’筋般颤抖不堪。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狂怒暴躁的大吼,入了疯了癫了一般狂吼,然而即便如此,身子骨却仅是颤抖厉害,手脚却因筋脉皆断而动弹不得半许。
历来温雅卓绝,淡定从容的容倾,此际,无疑像是个发了癫一般,早已失去了常日的温润与耐‘性’,整个人也浑身是血,衣袍破烂,墨发凌‘乱’缠绕,整个人,竟如从血泊中爬出来的一般,狰狞慎人。
如此模样,无疑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思涵满目复杂的朝他凝望,面‘色’陡变,心绪上涌,平息不得。
则是片刻,那些黑袍之人纷纷收手,皆转身朝思涵行来,待站定在思涵面前,便极是恭敬的朝思涵弯身一拜,恭道:“属下迟来,让长公主受危,望长公主责罚。”
此言一落,纷纷垂头跪地。
思涵瞳孔皱缩,心口也跟着大涌大颤,她着实不知这些黑袍之人出自何处,便是连身旁的展文翼也惊得不轻,扯着低哑的嗓音问:“你们是何人?”
这话一出,黑袍之人皆是不曾抬头,更不曾言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着,待得两方僵持片刻,突然,有抹玄黄衣袍之人逐渐朝这边行来,待得闻了脚步声,思涵下意识抬眸一望,便见那来人,满身的袈裟,整个人满面褶皱,清透明镜,仙风道骨。
悟净。
竟是,悟净方丈。
思涵暗自一惊,落在悟净面上的目光越发而颤,一缕缕一缕顿时在心底深处炸开,起伏缠绕,平息难抑。
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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