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随本宫过去,此地这些大周精卫……”
不待思涵将后话道出,伏鬼已恭敬的出声而道:“大周精卫,还有大周的副将来统领。再者,东陵岳候也遣着一万兵卫在此驻扎,是以,即便两军当真交战,东陵三皇子的兵力若要度过曲江,自是极难。”
这话入耳,思涵面色越发而沉,并未言话。她仅是深眼朝他望着,待得沉默片刻后,才无波无澜的道:“你若要执意跟随,那便跟随就是。偿”
伏鬼神色微松,恭敬点头,随即便自行在船中寻了个空处,屈身而坐。
思涵朝他扫了几眼,而后才收回目光,朝岸上得清杉望去,“此番两军虽为交战,但仍是不可全然松了戒备,望岳候好生领好那一万东陵兵力,倘若哲谦的兵卫当真有异动,当真要执意而来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那你与那一万的东陵兵卫,便不必再心软忍让了。”
这话,她说得极为沉重缓慢,心口的无奈之意,也是层层浓烈。
东陵的兵卫自相残杀,这绝非她想看到的,只奈何,倘若哲谦那六万兵卫明知她颜思涵尚在,却仍还是要以哲谦为尊,大肆进攻大周的话,如此,那执迷不悟的六万大军,也终是无什用处,且一旦不除,定会为哲谦四方征战,到时候,不仅东陵会全然成为哲谦的掌中之物,便是整个天下,也会被哲谦肆意搅乱。
江风凛冽,凉薄之意似是钻入了骨髓,竟令清杉越发的有些寒凉,甚至颤抖。身子,紧绷难耐,心口那一缕缕心虚紧张之意,却也越发强烈。
本以为在自家长公主眼里,他清杉虽是性子已变,有意改好,却也撑不起大事才是,却是不料,自家这长公主竟会如展文翼一样,将那一万的东陵兵卫,全数交到了他手里。
只是,他清杉本就不愿被推上这等挥军点将的位置,也没能耐去撑起一切的战役与变故,甚至于,三皇子今日差信使带回的消息,还在他心口百般回绕,抑制不得,如此,他清杉,如何心无旁骛的撑得起大局。
那枚紫玉,也还在掌心散着凉薄之意,无论怎么捂,似都捂不热,遥想当初,虽也从不曾与雪蛮那女人在一起,也从不曾想过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奈何,她突然有了他的骨肉,且还柔弱的落在三皇子手里,此际,也不知那三皇子是否控制了她,恶对了她,亦或者,大肆欺辱于她……
他清杉往日虽为风.流,但如今性子大变,终还是有所担当,更何况,那雪蛮,还怀着孩子,怀着他清杉的孩子。
冷风浮荡,肆意将满头的墨发与身上的袍子扬起,清杉失神的立在原地,忘了回话。
思涵瞳孔一缩,嗓音一挑,“清杉?”
略待数落得两字一落,清杉这才回神过来,随即满目躲闪的朝思涵扫了两眼,含糊紧张的道:“长公主的话,微臣记下了,长公主放心。”
他这番反应着实是仓促而又恍惚,全然不自然,思涵心底了然,再度深眼凝他几眼,终还是阴沉沉的问:“你可是有事不曾与本宫说?”
这话骤然钻入了耳里,层层往下,也在心口越发的激了波澜。清杉眼角一挑,急忙摇头,“没事没事,不过是周遭冷风着实太凉,微臣冻着罢了。”
这话入耳,思涵自是不信,面色也逐渐增了几分起伏,却不打算让兵卫即刻行船。
她就这么静静的朝清杉望着,盯得清杉满身僵硬与不自然。
则是不久,清杉壮着胆子低低而道:“时辰已是不早,长公主还不启程?”
他这话问得极为小心,也极为恭敬。
思涵瞳孔一缩,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岳候便这么想让本宫尽快离开?”
清杉一怔,待得反应过来,急忙要着急解释,却是话还未出,思涵便已再度出声,“此番,本宫倒也突然改变主意了,欲让岳候随本宫一道去得对岸。”
说着,分毫不待清杉震撼惊愕的反应,她当即转眸朝单忠泽望来,“岳候一离,此地我东陵一万兵力定群龙无首,也望伏侍卫先下去与你大周副将安排一番,稍稍将我东陵之兵编排入大周精卫里,不分你我,一道差遣便是。”
这话一出,伏鬼却是不动,略微戒备的朝她望着。
思涵知他心思,缓道:“放心,本宫既是答应伏侍卫随本宫一道前去,便会在这船上等你。待你安排完毕,自行过来便是。”
说完,目光朝清杉一落,“岳候,还不上来。”
清杉眼角抽得厉害,俊容上的五官都快全数扭曲到了一起。他清杉虽不是什么娇儿弱女,但自然也不是不怕生死的人。
且那三皇子哲谦如今本成恶人,再加之对面又有七万大军重兵,长公主深入虎穴,尚且有武功护身,可他清杉呢?
他清杉可是历来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哲谦冷血开杀,他清杉岂不是去白白送命。
只是,虽对此极为的抵触,可心底还是夹杂着几许浓烈的记挂,雪蛮那女人还在对岸啊,还怀着他的孩子在对岸啊,他清杉若是个男人,自当也得去瞧瞧才是,再顺便问问那女人她腹中的孩儿是否是他的。
各种思绪颤然,清杉踟蹰不前。
伏鬼已沉默片刻,朝思涵刚毅恭敬的道:“既是长公主允诺过的,属下,自当信长公主。”说着,嗓音一挑,“望长公主等属下片刻,属下去去便来。”
这话一落,顿时闪身下船。
待得伏鬼入得帐篷营地,思涵才瞳孔一缩,朝清杉冷道:“上来!”
短促的二字,威仪十足。
清杉惊得回神,身形又是明显的一抖,而后也不敢拖着了,顿时朝前手脚并用的爬上船,思涵不待他坐稳,便朝船头的东陵兵卫道:“撑船,动作快点。”
瞬时,船头的兵卫当即应声,手中的船桨破水而入,猛然而划,坐下的小船,也开始蓦的朝前挪移。
江风凛冽,吹在皮肤,竟有些刀割般的疼痛。
清杉急忙扶着船舷坐下,心神不宁,随即小心翼翼的朝思涵望来,“长公主不等伏侍卫了?”
“本就不打算带他,何来要等他。”思涵答得平静自然,这话一落,抬眸朝清杉望来,“可知本宫为何决定带你一道去对岸了?”
清杉浑身发僵,紧张摇头。
思涵淡道:“你魂不守舍,心思皆无,甚至连本宫之言都难以听进,如你这等状态,又如何领得好本宫那一旦的东陵兵卫。且让本宫来猜猜,你如此心虚紧张的反应,可是与对岸有关?又或者,那归来的信使与你说了什么,从而让你心神不宁,是以,不过是为本宫拿封回信罢了,竟去了那么久才归。”
清杉目光骤颤,越发躲闪,思涵依旧径直的凝他,威仪而道:“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诸事皆被逼着摊开来说,倘若再隐瞒下去,似也包不住火。
清杉暗自咬了咬牙,终还是破罐子破摔的强行按捺心绪,随意朝思涵一跪,整个身子在船上摇摇晃晃,几番都似要跌入水中一般。
“长公主,微臣有罪。”他开口便道,嗓音紧张无奈。
思涵逐渐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幽远的凝在了那隔水得对岸,“说。”
“方才那信使归来时,不仅将三皇子写的信交上,还对微臣带了几句三皇子的话。那信使告知微臣,说,说三皇子逮住了雪蛮,且还说雪蛮那女人的肚子里怀着微臣的种。此事虽是蹊跷,但三皇子还让信使送回了微臣的贴身紫玉,那紫玉的确是在雪蛮失踪后便不见的,想来雪蛮那女人,的确被三皇子羁押控制了。”
“雪蛮?”
思涵眼角一挑,话语清冷缓慢。
清杉生怕思涵已记不得此人,急忙解释,“她便是上次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探花郎。当时她还女扮男装的参与了殿试,长公主可还记得?”
“怎不记得。”思涵顺势回了一句,“你与她,*过了?”
清杉方才之言,她的确不信,正也如那哲谦差信使传回来的话,她全然不信。那楼兰的雪蛮,此生独独对蓝烨煜极是倾慕上心,如此,她又岂会移情别恋,与清杉*?
且这清杉往日虽浪荡成性,但后来被她收拾几番,终是收敛不少,如此,当时清杉便是有百个胆子,自也不敢对探花郎雪蛮下手。
思绪至此,思涵眼角微眯,瞳色越发云涌。
清杉急得不轻,懊恼焦急的道:“微臣就是不知是否*过了!微臣只记得当初和她喝了两坛子酒,且微臣喝醉了,待得微臣翌日醒来,微臣正躺在亭子的地上,衣衫的确有些凌乱,脖子上挂着的紫玉也不见了。”
思涵稍稍按捺神色,淡漠而道:“既是如此,那雪蛮,便定是不曾与你*,哲谦差信使带回之言,也全数,不可信了。”
清杉一愕,小心翼翼的问:“长公主怎如此确定?连微臣自己都不知究竟是否与她……”
不待他后话道出,思涵低沉无波的出了声,“生长在草原上的人,无论男女皆是豪迈,不过是两坛子酒,又如何喝得醉她。再者,那雪蛮心仪之人,不是你。”
心仪之人?
清杉面色骤然一变,“长公主是说,那雪蛮是草原上的人?且她还有心仪的男人?那她心仪的男人是谁,此番她都孤身落入三皇子手里了,倒也不见得有人去救她,反倒是三皇子还想让微臣救她。”
“她乃楼兰安义侯的女儿,她心仪之人,也正是……摄政王。”
思涵并无隐瞒,幽远低沉的出了声。
清杉顿时惊得不轻,脑袋也蓦的凌乱而生。
怎可能呢,当初那雪蛮成日成日的与他对骂时,倒也不曾提及摄政王,且她失踪几日归来后,对他的态度倒也不如往日那般太过锋利了,反倒还时常在她面前表露悲伤,拉他陪她喝酒。
倘若那女子当真心系摄政王,当初又如何不去找摄政王陪她酒?日她那张干脆率性的女人,自也不会扭捏羞涩着不去找摄政王表露心意才是。
清杉僵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风声凛冽之中,船身也蓦的摇晃,那江中溅起的水,也顿时溅在了他的衣上。
他似如未觉,仍旧是呆呆的坐着,时而皱眉,又时而惊愕,但那番面容之上,却独独,未有释然,对雪蛮腹中孩子不是他而释然。
思涵深眼朝他凝了几眼,无心就此与他多言,也没心思探究他究竟对那雪蛮有无半点心意,她仅是嗓音一挑,阴沉沉的问:“哲谦差人故意将这等虚假之事告知于你,欲让你如何?”
这话入耳,清杉才稍稍回神过来,眉头大肆而皱,犹豫片刻,终还是道:“三皇子,欲以雪蛮与其腹中的孩子对微臣相逼,逼微臣对大周精卫来个釜底抽薪,从而,与他里应外合的灭得大周。”
是吗?
那人,竟还将主意打到了清杉身上,不得不说,如今那哲谦的心思,早已是狰狞深沉,为达目的,全然可不择手段了。
思涵兀自沉默着,终是无心言话,袖袍中的手,骤然紧握成拳,心口的森冷与失望,越发明显。
小船一路往前,待行至江心,水流竟是有些湍急,兵卫乘船的动作也略微费力开来。
思涵沉默半晌,才开口让船上的另一名兵卫上去帮忙划船,而后,便也神色微动,稍稍回头一望,便见,那已是离得有些远的岸边,伏鬼正静静而立,许是察觉到她正朝他那边观望,他突然抬手,遥遥的朝他抱了抱拳。
理智,终还是战胜了感情用事。想必那伏鬼也突然明白,她颜思涵,终还是不及大周重要。
蓝烨煜失了她,尚可为她报仇,但蓝烨煜若失了大周,他此生的所有抱负,皆功败垂成,付诸东流。
这二者孰轻孰重,伏鬼多加思量,自也是明白的。
思涵心底了然,朝伏鬼扫了几眼后,便也不再多看,仅是回眸朝对岸望着,兀自沉默。
小船一路而行,摇摇晃晃,船身水花荡漾,脆生四溢。
而待终于抵达对岸,顿时有东陵兵卫围拢而上,刀剑相向。
思涵静坐在船上,并无动作,而那立在船头的兵卫当即而道:“放肆!船中可是我们东陵长公主!”
这话一出,岸上兵卫皆是一怔,目光陡变,面面相觑。却也正这时,那群兵卫的最后方,突然有人朝前而来。
瞬时,周遭围拢的兵卫顿时散开,空出了一条道来,一名高瘦的人,逐渐,朝这边行来。
那人,满身绛色的锦袍,墨发一丝不苟的高束,整个人气质出众,但若细看那人的面容,却又见,那人面容略微稚嫩,只是那双瞳孔,却又透露出与他稚嫩面容全然不符的老成。
哲谦。
思涵瞳孔一缩,面色,蓦的阴沉下来。
却也正这时,那人已是站定在了岸边,迎面朝她望来,两人对视片刻后,便薄唇一启,幽远怅然的道:“臣弟便是知晓,便是楚王宫大火被焚,且安义侯大肆作乱,皇姐你,自也能满身福瑞庇护,x”
这话入耳,无论怎么听,都有些刺耳。
思涵瞳孔一缩,挑声淡漠而道:“是啊,在经历楚王宫大火被焚,还经历过楼兰安义侯作乱,如此,本宫都尚且命在,三皇弟你,可是失望了?”
哲谦恭恭敬敬的朝思涵一拜,“岂会失望。皇姐性命安在,自是臣弟万分期望之事,且我东陵六万人儿驻扎在此,自也是为了护皇姐,更还要,为皇姐出气。毕竟,大楚设置的这场鸿门宴,竟将皇姐困在楚京这么多日,就凭这点,臣弟,便也会好生为皇姐出这口气。”
这话一落,分毫不待思涵反应,目光朝岸上周遭的兵卫一扫,顿时平缓幽远的道:“见了长公主,尔等还不行礼?偿”
这话听着倒无半点的挑然之意,但语气中的胁迫与威仪之气倒是彰显得淋漓尽致。
瞬时,在场得兵卫纷纷敛神跪下,朝思涵大呼而道:“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撄”
整齐划一的嗓音,气势浑厚,入得思涵耳里,却是突然显得有些陌生。
离开东陵京都已有多日,是以这等被千人万人同时呼喝之声倒也鲜少闻得,而今再见众人皆唤,恭敬而跪,这种感觉,无疑是有些幽远,有些极为难得的陌生,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她不知自己究竟在排斥什么,又或许,这些东陵的兵卫儿郎,却是都是在被哲谦蛊惑,在为哲谦命,是以,心底,终还是抵触不喜。
“皇姐你看看,如今这岸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兵卫也足足六万,便是要攻大楚,无疑是绰绰有余。”
这话入耳,思涵应声回神,沉寂清冷的目光朝哲谦落着,淡道:“如今此地,已非大楚,而是大周。”
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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