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补道:“是以,今夜宴席之际,才是闲聊其余之事之际,而现在,长公主还是与朕说说你所谓的要事才好。”
思涵满面清冷,却是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
她依旧是满目深沉的望他,默了片刻,低沉而道:“本宫与大周皇上,可是见过?”
她这话也问得直白,嗓音一落,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一深。这世上啊,有一种人,虽是行事天衣无缝,聪明过人,但偶尔之际,那种人也会聪明过头,算计过头,从而,仍旧会露出马脚,惹人怀疑。
就如此际这大周新皇,她心底对他的真实身份已有五成的笃定了。
毕竟,对待太过熟悉的人,便是不必看容貌,就凭其说话的方式与快慢,甚至这人整体给她的感觉,都能令她心生怀疑,从而笃定一些心底的猜疑。
再者,她颜思涵终归是东陵之人,此番蛰伏在楚京之中而被发现,若依照楚王皇族之意,既是前几日都对诸国之人毫不留情的厮杀了,那她颜思涵此番现身,定也不容易被宽容而待,但这大周的新皇,则如此盛重的将她迎入宫中,甚至还有宫奴仔细伺候,如此礼遇,也无疑是过头了些。
“朕何来与长公主见过。”正待思量,身旁之人悠然嘶哑的出了声。
他的嗓音依旧无半许的锋芒,清幽别雅。
思涵瞳孔一缩,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低沉而道:“皇上与本宫,皆是明眼之人,是以,你与本宫二人言话,自也无需躲躲藏藏的隐藏什么。”
他轻笑一声,“朕本未掩藏什么,方才之言也是如实相告罢了,怎么,东陵长公主这是在怀疑朕?”
这话一落,他终归是稍稍转眸过来,那双面具眼眶低下的深邃带笑的瞳孔,平缓柔和的凝上了思涵的眼。
二人目光相对,一人森冷复杂,一人则从容自若。
只是这人的这种从容眼神,却也是与那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思涵袖袍中的手越发一紧,心底也越发起伏半许,甚至于,一股股莫名的怒意也开始在心底盘旋上涌,层层束缚,竟令她的面色也越发的冰冷凉薄。
她终归是不说话了,满目凛冽的望他,眼睛恨不得看穿他的面具,甚至看穿他的皮肉,从而去看看他那颗胸腔内的心,是否发黑发紫,因而才会如此的腹黑阴狠,拐弯抹角。
周遭气氛也蓦的沉寂下来,压抑重重。
待得半晌后,那满身明黄的男子终归是率先将目光从思涵脸上挪开,嘶哑平缓的道:“朕不知长公主今日如何要对朕问出这些话来,但长公主如此之为,许是当真认错人了。再者,朕此番抽空前来,是要与长公主商议东陵与大周之事。若是,东陵与大周同盟,签订盟约,长公主自是无需任何风险,便也与大周一起,驰骋天下。”
是吗?
思涵冷笑一声,“本宫倒无驰骋天下之心,不过是想光复东陵,报得血仇罢了。”说着,嗓音一挑,“怎么,皇上有驰骋这天下的雄心?本宫还以为,皇上会如楚王一样,仅是意在东陵。毕竟,如今大周与东陵对立,那东陵之国,才是大周的心头之患。”
“长公主倒是将这天下局势看得清楚。只是长公主莫要忘了,这天下一旦爆发群雄角逐,周遭之国,便也别想置身之外。”
这话入耳,思涵自然心头了然。
这天下大战一起,东陵,自然也摆脱不了被群雄虎视眈眈的危险,但无论如何,东陵即便是兴战,如今却不是时候。
东陵前不久才与东陵大战,而今国之上下不稳,民之不安,是以那大战之事,东陵无疑是能拖则拖,尽量置身事外才是。
她默了片刻,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皇上之意,本宫自然知晓。”
“长公主若是知晓,便是最好。若长公主也无意见的话,自可与朕签订同盟之议,安然留在这大周之中,与朕共商国是,从而,一举灭得那东陵之国。如今,东陵太子虽是逃出楚京,但也是满身重伤,逃不逃得回东陵都是问题,且即便他逃回了东陵,他那身子骨自也不可一朝一夕就全然大好,从而也无法指挥其东陵千军万马,攻我大周与东陵兵力。是以,此番要对付东陵,自然得乘胜追击,即刻差人领兵前去灭盛,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嗓音依旧平缓,那腔调之中的淡然从容之意,也是不曾掩饰的展露得淋漓尽致,似如这场风云争斗的狰狞之事,在他眼里尽是再平常不过,甚至言道那些所谓的生杀予夺的字眼,他竟也能如此的从容平静,淡定自若,似是不曾将任何家国之事放于眼里。
若非心境太过深厚,讳莫如深,自然不可能有这等超乎于常人的反应,又或是这人太过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是以,才能如此淡定自若的言道出这些话来。
只是,无论如何,他的这些反应,与那消失的人也仍旧极为相像。只不过,那人终归还是并无这人的野心,就亦如,那人是想佞臣翻身,装模作样的开始朝忠臣的方向改造,但如今这人,则是野心磅礴,凶相毕露。
他与他,当真是同一人吗?
突然间,思涵瞳孔一缩,目光几不可察的颤了半许,心底复杂幽远,凌乱怅惘。
她突然间有些不确定这人便是她印象中的那人了,但这人身上的浅浅熏香,又一层接着一层的朝她鼻间涌来,熟悉莫名。
她终归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仅是迅速将目光挪开,默了片刻,阴沉沉的问:“同盟之事尚且可行,但要让本宫留在大周与你共商国是,倒是有些不可能了。”
这话一落,他便平缓嘶哑的出声接道:“如何不可能了?”
“本宫乃东陵长公主,自然得回东陵主持大局,岂能一直留在大周,弃东陵于不顾。”思涵嗓音清冷而又幽远。
“长公主不必担忧。一旦大周与东陵同盟,两国便可亲如一家。你便是留在这楚京之中,自然也能处理你东陵之事。若是长公主还有顾虑,不若,朕将你东陵朝臣全都接来这楚京如何?”
这话入耳,思涵心口沉得厉害。
她顿时满目复杂起伏的朝他落来,“你这话口气倒是大……”
她语气终归是抑制不住的卷了几许怒意,只是后话未落,那人已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并非是口气大,而是在为长公主着想罢了。毕竟,东陵上下破败,你便是亲自镇守在东陵,又能改变什么。”
这话一落,全然不待思涵反应,他已转眸朝亭外的宫奴望去,嘶哑平缓的吩咐,“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瞬时,亭外的宫奴们纷纷点头称是,不敢耽搁,仅是片刻之后,便将笔墨纸砚全数送入了亭内。
大周皇弟温润而笑,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捏着砚台朝思涵递来,“劳烦长公主为朕研研磨。”
他语气温润,只是脱口的嗓音着实难听。
思涵眼角一挑,复杂凝他,并无动作。
他举了一会儿,眼见思涵仍是不动,倒也未再为难,仅是慢腾腾的将手缩回,自行开始研磨,随即便开始提笔而写。
仅是片刻,一张同盟书便在他的笔尖下全数即成。
他稍稍将纸上的墨汁吹干,朝思涵递来,思涵微微垂眸,清冷的目光朝那墨纸上一扫,入目的,则是一只只隽秀的字迹,精致别雅,但却是极为陌生。
而待仔细揣度这纸上的大意时,才觉这张所谓的同盟书上,写的是东陵与大周同盟,但她颜思涵,则务必留在大周,与其共同谋划天下之事。
这等所谓的同盟书,无疑是太过儿戏,甚至于,这大周新皇之意,竟还意在她颜思涵,甚至还有意要将她彻底困于这楚京。
她眉头一皱,袖袍中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则似若未觉,平缓嘶哑的朝思涵道:“长公主,按上指印吧。”
思涵无心再与他多加应付,仅是稍稍将目光凝在了他面上那玉制的面具上。
他候了片刻,深邃的瞳孔迎上思涵的目光,“长公主如此看着朕作何?”
“同盟文书之事,大周皇上何必着急。”思涵清冷淡漠的出了声。
他则轻笑一声,眼角一挑,目光静静的凝着思涵,并未言话。
思涵继续道:“依照本宫之意,是既是同盟,自然得赤诚以待,若是大周皇上连真面目都不在本宫面前展露,倒也是略微无礼了些。再者,大周皇上你,着实像极了本宫的一位故人,此番无论如何,本宫皆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望大周皇上体谅,本宫这一番思故之心。”
嗓音一落,她缓缓起身站立,居高临下望他。
他并无任何畏惧之意,反倒是逐渐将文书折叠收好,平缓嘶哑的问:“长公主如此态度,可是不愿与我大周同盟了?”
思涵冷道:“事到如今,你还准备在本宫面前伪装?你当真以为,本宫愚昧无知,竟是连你都认不出了?”
说着,全然不待他反应,当即伸手成爪,顿时朝他脸上的面具袭去。这人给她的感觉着实太过熟悉,甚至是这人言话的方式与态度,也令她极为熟悉,是以,她无论如何,都得用尽法子的朝他探究一番,将心底的所有疑虑都验证一番。 再者,这人本有将她困在楚京之心,如此,无论她是否要孤注一掷的将他的面具接下,这人都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楚京。
是以,她颜思涵既是四面楚歌,逃无可逃,自然也得揭下这人虚伪的面具,好好生生的看看,当初她百般放过甚至还嫁了的人,是否,当真是条养不家的白眼狼。
心底的怒意层层而起,同时,一股执拗倔强之意,也在全身上下全数蔓延。
此番朝他脸上的面具抓去,她是用了力道的,甚至动作也极为迅速,然而,这人明明看着是云淡风轻,淡定自若,却在她手指即将要触上他的脸时,竟突然如箭般迅速抬手,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恰到好处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瞬时,两人皮肤相贴,思涵的手抑制不住的僵了僵,只觉这人的手指,如同那人一般凉薄四起,似是寒意入骨,并无半许的温暖可言,但也正是这种冰凉的触感,仍旧是与那人的手温如出一辙偿。
她瞳孔越发一缩,心底的疑虑层层上涌,似要全然炸开似的。
她眼睛稍稍一眯,冷烈的扫他一眼,随即不待他反应,她另一只手再度成爪,继续朝他的脸上攻去撄。
他早有防备,依旧是恰到好处的伸手过来,稳稳将她的手劫在了半空。
思涵心头一恼,足下一踢,他
神色微变,指尖松了她的手便一跃而起,堪堪停在与她一米之距。
“东陵长公主,当真要如此无礼?”他嗓音依旧嘶哑,平缓幽远之中,却仍是不曾夹杂怒意,仅是抑制不住的增了几许复杂起伏,丝是着实对思涵此举已有微词。
思涵满目冷冽的凝他,“并非无礼,而是想看看大周新皇的真面目罢了。毕竟,若是大周皇上连真面目都不敢给本宫看,本宫,又何敢将东陵交到你手里,与你同盟。”
这话一落,思涵再度出手成掌,猛的朝他攻去。
她心口微微的发着紧,自然知晓此番打斗的结果是什么,一旦这大周新皇并非蓝烨煜,她颜思涵如此得罪于他,自是难以脱身。
只不过,这大周新皇本就没打算要放过她,而是要将她控制在这楚京,从而依她这条性命与亲自签订的盟约,来号动甚至主宰她的东陵之国,不得不说,这大周新皇的野心无疑是磅礴之至,竟还想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她的东陵控制,将她颜思涵控制,其心凛冽可诛,她颜思涵,又如何能真正如他所愿。
便是此番争个鱼死网破,她定然,不会让他太过称心如意才是。
思绪翻腾摇曳,怒意与执拗之意并相而重。
她掌心已然提了内力,猛的朝他攻去。
大周新皇深眼凝她,那双落在她身上的瞳孔犹如一枚黑亮的珠子,然而若是细看,却不难察觉他瞳孔内起伏蔓延而出的无奈之色。
思涵下手极重,分毫不留情面。
眼见掌风将至,大周新皇再度腾身一跃,却是刹那,思涵的掌风险险的与他擦身而过,浓烈的掌风虽未打中在他的身上,却是径直而前,竟是恰到好处的打中了前方那道亭子的圆柱。
霎时,圆柱陡然拦腰折断,整个亭子猛的开始晃动起来,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还未回神过来,腰间已横来了一只手,顿时勾了她的身子便腾冲好亭外一跃。
刹那,思涵被那大周新皇勾着跃滚在了亭外的草地,而不远处的那只亭子,却是随着一道轰鸣狰狞的响声大起,整个亭子,轰然倒塌。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你究竟想如何?此地乃大周楚京,你怎敢如此胆大。”正这时,身旁那满身明黄的男子抬眼扫了一眼那全然倒塌的亭子,随即松了思涵的腰,整个人终归是有了怒意,连带脱口的嗓音也不曾掩饰的卷了几许清冷。
这话入耳,思涵蓦的回神,森冷凉薄的目光分毫不避的迎上他的眼,唇瓣一启,低沉沉的道:“若论大胆,本宫的胆子岂能比得过你。别以为你脸戴面具,本宫便不识你了!你与本宫之间,熟悉至极,别说你此际戴着面具,便是你烧成灰,本宫,都认得你。”
说着,森然的目光紧紧锁着他。也分毫不诧异的见得他瞳孔一缩,那双黑沉起伏的眼睛越发的复杂沸腾,则也仅是片刻,他瞳孔中的起伏全数消停下来,归于平静。
她心底的疑虑越发明朗,随即眼睛稍稍一眯,唇瓣一启,再度阴沉沉的补了句,“你说是吧,蓝烨煜?或者,我的驸马?”
她终归还是将心底所有的猜忌全数与他挑明了,也一心觉得,面前这人若是识相,自也不会继续在她面前毫无意义的伪装下去了。
只是,她终归还是低估了此人的耐性。
他一直平缓深邃的望着她,从容自若,却也淡定自若,便是她已是将一切都全然挑明,他似也并无太大反应,整个人,依旧淡定如初。
“看来,今日长公主并无同盟之心。如此也罢,朕不为难你,且放你好生在这行宫中思量几日,待得想通了,再来与朕详谈便是。 仅是片刻,他便嘶哑幽远的回了话。
嗓音一落,竟是不再耽搁,当即从地上站起身来,那华丽的宽袖微微一甩,整个人便开始踏步离开。
思涵面色一变,心思起伏狂烈,岂能就如此让这人离开了。
她蓦的从地上站起身子,森凉的目光阴沉的锁他,“有些事,你准备还要瞒多久?便是要将本宫困于这大周作为你的傀儡,你明说便是。
第275章 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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