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忠泽当即点头,随即蓦的朝思涵跪下,刚毅决绝的道:“望长公主,疏摄政王。”
疏离蓝烨煜?
思涵面色平静,眼角则是微微而挑。
单忠泽难得这般认真直接的弹劾一人,只不过,这几日的蓝烨煜,虽刻意温柔了些,但也并无太过违逆不恭之处,这单忠泽突然如此劝她疏离蓝烨煜,难不成,是了什么秘密?
她目光静静凝在单忠泽面上,嗓音也越发沉了半许,“你可是发觉什么了?”
单忠泽低着嗓子回道:“属下怀疑,摄政王昨夜落水失踪,是摄政王刻意而为。昨夜长公主昏迷后,属下便问伏鬼是在何处寻到摄政王,伏鬼默认是在东陵太子被救起的同一地方,但当初东陵太子被救起之地,也有大批东陵兵卫在那团仔细搜寻,并未见得摄政王身影,此点便已有疑,且伏鬼还言是他亲自那东陵太子落水之地将摄政王救起,而照如此说法,摄政王沉没于水,已接近一盏茶的功夫才被伏鬼救起才是,但寻常之人,又如何能在水中憋足一盏茶的功夫?便是有内力护体,在水中憋气的时间,半盏茶的时辰已是极限,何能,忍得到一盏茶的功夫!”
思涵瞳孔骤然一缩,面色,也兀自冷了几许。
单忠泽扫了扫她的反应,犹豫片刻,继续低沉恭敬的道:“属下也怀疑,摄政王如此之举,是想让长公主与东陵太子,越发积怒成仇。且摄政王昨夜突然出现,恰巧阻拦长公主杀得东陵太子,这目的,自也是想在危急之际帮长公主一把,让长公主对他,彻底卸下心防。”
思涵兀自而坐,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稍稍回神过来,清冷而道:“此事,你可曾与旁人言道过?”
单忠泽恭道:“仅是昨日属下质问过伏鬼,便不曾对其余之人言道过了。”
思涵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自得多理理。接下来的时日,你差东陵兵卫好生戒备,也择几名机灵的人,好生去查查摄政王前两日究竟在忙些什么。”
单忠泽神色微动,当即点头,眼见思涵已不再吩咐,他开始极为识趣的恭敬告辞。
待得单忠泽离去,思涵才彻底松神下来,目光,则静静落在不远处的雕窗,兀自沉默。
单忠泽不可能骗她,是以,那蓝烨煜昨夜失踪之举,着实可疑了。
连东方殇都能被东陵兵卫迅速从江中救起,那蓝烨煜,又如何能在大批东陵兵卫搜救之中而困于水里憋够一盏茶的时间?倘若不是他有意失踪,有意避而不见,东陵兵卫要在短时间内寻到他,自也是,轻而易举。
再者,昨夜她颜思涵癫狂而怒,也大多是因他失踪的变故,是以新仇旧恨一并冲击而来,她暴怒难耐,差点,便已要了东方殇性命。
越想,心底便越发复杂,思绪嘈杂起伏之中,整个人,也莫名的紧绷开来。
若是,蓝烨煜选择在这时候背叛她,算计她,她颜思涵独身在大楚,孤立无援,定会跌得一败涂地。
下午的时辰,思涵全在屋中度过。
待得沉默得累了,便开始入榻小憩,待得小憩醒来,便坐在软榻休息。
目光偶然垂落之际,也扫到软榻一旁的几案上叠放着两本书,而待指尖一动,捧书一观,才见这两本书,竟然都是兵法。
忆起今日初醒之际,便见蓝烨煜正坐于软榻,想来这两本书,自也是蓝烨煜的了。只不过,而今行路途中,那等风雅的人不看棋谱,不看琴曲,不看奇闻轶事这些文类之书,却偏偏,择了兵法而看。
如此,那人恶补兵法又是为何,难不成是要重操旧业,行军打仗?
正思量,屋外突然有脚步声靠近,则是片刻,一道温润儒雅的嗓音扬来,“长公主,黄昏已至,该出来用膳了。”
思涵瞳孔一缩,并未言话,待将兵书放回原位后,才稍稍理了理金丝衣裙与头发,举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屋外,江风却极为难得的停了,周遭之处,水天一色。
对面,那东陵之船依旧与东陵的船只并排而行,甲板上,也仅有几名兵卫站定守候,看似倒是莫名的有些人单力薄。
“吃了几顿的鱼羹,此番倒是有些腻了,是以,伏鬼他们准备了烤鱼宴,加上香葱姜末,口感醇厚,想必长公主该是喜欢。”
耳畔扬来一道柔和的嗓音,平缓得当。
尾音一落,蓝烨煜便牵了思涵,转身至一侧的甲板旁坐定。
此际,甲板上早已摆好了桌椅,桌上,烤鱼成盘,色泽俱佳,正微微的冒着热气。
“此番江风已停,在这屋外用膳倒也闲情逸致,不知,长公主可喜?”
思涵抬眸,满目复杂的朝他扫了一眼,低沉而道:“虽是闲情逸致,但却曝露在东陵之人的眼皮下。难道,摄政王不怕你我在此吃得正欢,周遭便突然有东陵的暗箭袭来,将你我射成骷髅?”
蓝烨煜温润而笑,“这倒不会。有微臣在,定护你周全。长公主放心便是。”
这话听着倒是极为温柔缠绻,一股股清风柔和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尽致。
眼见他开始伸手将最上面那条烤得金灿灿的鱼递至她面前,思涵眼角微挑,伸手接过,却是并未急着吃,仅是满目复杂幽远的望他,低沉而道:“昨夜摄政王落水,且在水中沉浮许久才被救上船,不知,摄政王可受风寒?”
她嗓音极低极沉,却是嗓音落下,蓝烨煜便勾唇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思涵嗓音一冷。
蓝烨煜则稍稍止住笑声,眸色在思涵面上流转片刻,随即慢腾腾的道:“长公主倒是难得关心微臣。只不过,长公主见微臣这样,可像感染风寒的模样?”
思涵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淡漠而道:“不像。”
蓝烨煜稍稍叹了口气,似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仅是神色微动,平缓幽远而问:“可是今日单忠泽与长公主说了什么,致使,长公主怀疑微臣了?”
这厮又是一猜一个准。
她本打算委婉套他的话,奈何还未开始委婉,这厮便早已识破她的心思了。
思涵眉头稍稍一蹙,低沉而道:“摄政王既是聪明如此,不若,便劳摄政王为本宫解解惑,你昨夜,如何能在水中憋气憋那么久,直至伏鬼将你拉出水里?”
“微臣本是青州水乡长大之人,水性极好,长公主自也知晓。如此,能在水中憋气憋那那般久,也是自然。”
思涵清冷凝他,“事到如今,摄政王还不准备说实话?”
蓝烨煜无奈而笑,“长公主仍是不信微臣?”
这话入耳,思涵不打算回话,仅是默认。
纵是水乡之人,自也不会在水中憋气憋那么久,除非神人死人。
今日,也并非想将这事挑开来说,但这蓝烨煜无疑是太过精明与厉害,竟是要主动将她的心事拆开来说。
这种被人看透,被人隐约引导与掌控的感觉,着实压抑不善,看来,此事过后,她务必得再度多长几个心眼,在这蓝烨煜面前,也要越发的谨慎应付才是。
周遭气氛,无端的沉寂了下来,蓝烨煜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思涵兀自思量片刻后,蓝烨煜才伸手入袖,微微而掏。
思涵蓦的回神,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凝向了袖口,却是片刻,便见他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只短笛。
“微臣的确没本事憋气憋够一盏茶的时辰,但待憋至身体极限时,便突然想到身上揣了短笛。如此,两手握笛,堵上笛孔,再凑笛而吹而吸,如此,自可再多撑半晌。”他慢腾腾的再度出声。
这话入耳,思涵神色越发复杂,半信半疑,思绪摇曳,却终归未再言话。
这人总有理由将她的所有问题都抵回来,是以多说,也无用。
思涵暗自深吸了一口,兀自垂眸,不打算多言,却是正待要垂头吃鱼之际,蓝烨煜则突然出声,“长公主可是到了如今,还不曾信微臣?便是微臣好生配合你演戏,甚至为了长公主不惜与东陵摄政王作对,长公主对微臣,仍旧心有怀疑?”
思涵瞳孔微缩,不言话。
蓝烨煜再度平缓而道:“旁人所言,未必是真,有些人或事,需长公主自行去揣度与考量。再者,想必长公主该是对微臣改变态度,略微在意了吧?”
他嗓音微微有些挑高,却是当真不知这厮怎能将这话说得这般堂而皇之。
思涵淡道:“摄政王可是太自信了?”
蓝烨煜微微一笑,面色平缓幽远,温润如初。
“长公主若不在意微臣,昨夜,又如何会以为微臣亡故,从而对东陵太子大打出手。有些事,长公主虽不愿承认,但并非不曾发生,但既是已然发生,那些所谓的怀疑之意,便该收敛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微臣当如初衷一样,对长公主与东陵,绝无二心。”
这话层层而来,听着倒是认真诚恳。
思涵静静观他,一时也不曾在他面上观测出任何异样,只是心底仍旧绷着一根弦,总觉得心有焦虑与戒备,不曾真正放下。
“本宫今日,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并非当真怀疑摄政王,反倒是摄政王解释这么多,倒也是多余了些。”
她沉默片刻后,才低沉而道。
蓝烨煜神色微动,也不再多言,仅是目光一垂,朝思涵面前的烤鱼扫了一眼,“长公主信任,便是微臣之幸。也罢,今日之事便不提了,长公主趁热吃鱼吧。这鱼,乃伏鬼亲自而钓,加上做法也略微改变,想来该是味道丰然,极是鲜美可口。”
思涵淡然点头,低低垂头,兀自而食。
这烤鱼,虽色泽俱佳,香味浓烈,咬上一口,外皮也略微酥脆,只可惜,却是,咸了些。
入得大楚的边境,黄昏的天色便也暗得快。
江风浮荡之际,寒气四伏,着实比东陵的气候凉薄许多。
夜里,周遭依旧一片平静,无声无息,思涵被蓝烨煜拖着对弈几局后,便困意来袭,兀自睡去。
翌日,水路已是行完,东陵与东陵的船只齐齐靠岸。
那寒风猎猎的码头上,略微有乳白的雾气氤氲,略显凉薄。且那码头并不大,但此际却立着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人,皆整齐而立,满身铠甲,个个皆精神肃穆清冷,无疑是兵卫之人,而那人群中,则有大旗飘扬,旗帜上的‘楚’字极为招摇显眼,突兀明然。
竟是,大楚兵卫。
思涵神色微动,倒是突然忆起前两日蓝烨煜与她言道过提醒大楚之人来迎接,但依照目前这阵状,着实是略微隆重了些。再加之此番又有东陵同行而来,想必大楚这般隆重的迎接,最重要的,也该是迎接东方殇才是。
思绪至此,思涵神色略微复杂半许,并未言话。
待东陵一行人全数登上码头,寒风之中,那大楚之人仅是朝她扫了一眼,便有小兵突然而来,邀思涵前往马车而行。
思涵满面淡漠,正要与蓝烨煜踏步往前,不料片刻之际,那东方殇也缓缓登了岸,但这回,大楚之人却并非仅有小兵去接,反倒是那策马立在前头的几名大楚将领纷纷热络朝东方殇靠拢,恭敬而迎。
这番局势,思涵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那楚王明明是想邀她东陵来共商国是,准备对付大楚,却是不料啊,这大楚太子一来,楚王便失了志气,竟这么快,便开始在东方殇面前点头哈腰的恭迎了。
“狗腿。”
正这时,行在身后的伏鬼突然煞气如常的冷讽了句。
这话着实是说得有些大声,傲然之中,也带着几许不可一世与冷嘲与鄙夷,瞬时之中,在场之人竟莫名的全数听见,纷纷转眸朝思涵一行望来。
思涵神色微动,只道伏鬼倒是骂得好,但虽是解气,片刻之际,竟有大楚之人突然而道:“东陵长公主。”
短促的几字,嗓音极大,无疑是在毫无规矩的呼喝。
思涵足下应声而停,并未回头,身边的蓝烨煜则懒散温润的出了声,“不知阁下,可是大楚的将军,刘钰?”
这话一出,周遭无声,思涵稍稍回眸,便见那在场之人皆默,目光,也纷纷落在了蓝烨煜身上。
则是片刻,蓝烨煜轻笑一声,“本王素闻大楚的骠骑将军刘珏,虽骁勇善战,但却喜好特殊,且刘将军的喜好,极是隐晦,难以启口,连大楚皇上都不知。呵,本王此行,倒也可稍加提醒楚王,好生管管军营之事,如那等心怀不轨却又品性不端的大将,自是该……撄”
他说得极为缓慢,悠然之中,也夹杂着几许懒散与调侃,只是尾音,却故意拖得老长。
思涵一字一句的听着,心中倒也有些微愕然,待得目光朝蓝烨煜一扫,一道微紧的嗓音便同时扬来,“不知,您是?”
这话问得着实紧然恭敬,哪儿还有半点方才朝思涵呼喝的气势。
伏鬼冷哼一声,“睁大你狗眼,这乃我东陵摄政王,也乃东陵长公主驸马。”
伏鬼特意将长公主驸马几字咬得极为清楚,煞气的嗓音阴冷如常。只是思涵倒是未料到,这几日的伏鬼也着实稍稍变了性子,竟从不苟言笑之人,变为了如此话多之人。
她眼角稍稍一挑,不动声色的转眸朝那刘珏望去,此番细致打量,则见他满面起伏,那张刚毅的面上,却陡然增了几许复杂与畏惧。
是了,畏惧。
至于是在畏惧蓝烨煜身份,还是畏惧蓝烨煜口中所言的特殊喜好,这二者,不必多想也知,这刘珏在畏惧第二点偿。
群人当前,刘珏一时未言话,待沉默片刻后,他突然上前站定在蓝烨煜面前,竟开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更还一改态度,朝思涵躬身而拜。
“本王今日,也不过随意说说罢了。如刘将军这等识时务之人,本王,倒也无心揭发了。”正这时,蓝烨煜倒是略微满意的轻笑一声,话刚到这儿,嗓音便稍稍一挑,“只是,我家长公主身子倒是薄弱,寻常马车不避风,倒容易让她受凉。”
刘珏眉头一皱,无奈恭道:“摄政王恕罪。此番迎接,上头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给长公主,一辆则是给东陵太子,是以,上头也将马车早已分配好,许是无法再在这当下弄出辆奢然贵重的马车来。”
“无妨。本王瞧那辆通体为金的马车便是最好,想来我家长公主该是喜欢。”蓝烨煜慢悠悠的道。
刘钰一怔,面色越发愕然无奈,随即为难而道:“摄政王,那辆马车是给东陵太子的,您看……能否先让长公主入另一辆马车,毕竟,此处离楚京已是不远,半日车程便可抵达楚京了。”
蓝烨煜轻笑一声,并未言话。
刘钰恭然而立,额头都稍稍漫出了半许薄汗。
则是片刻,蓝烨煜懒散开口,“若是,我家长公主不愿委屈呢?”
“这……”
第230章 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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