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心有主意,待将蓝烨煜再度凝了几眼后,便低沉而道:“既是东陵太子执意如此,不若,你先出去。”
似是全然未料思涵会突然这般说,蓝烨煜挑着的眼角几不可察的僵了僵,却也仅是便可,他便已全然强大的敛神下来,整个人依旧云淡风轻,懒散儒雅,似是方才的略微诧异之色,全然不过是旁人看错了眼的虚幻。
他勾唇朝思涵微微而笑,“思涵是说,要让为夫出去?”
思涵神色微沉,默了片刻,淡然点头。
瞬时之中,她只见蓝烨煜眉头微蹙,那瞳孔之中的笑意,也刹那便荡然无存。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略微干脆的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平缓无波的道:“既是长公主都开口了,也罢。是非曲直,甚至事态的轻重缓急,长公主一人,好自把控便是。”
这话,他说得极为平缓,却也略微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不满,甚至于,他竟是连她的名讳都不唤了,竟这么明之昭昭的在东方殇面前唤了她长公主。
待得这话落下后,他未再耽搁,仅是极为懒散的转身,慢腾腾的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目光略微发紧的落在他后背,心底也略生起伏,平息不得。
这蓝烨煜定也是不满了,甚至低怒了,也是,他如今本与东方殇明着对立了起来,而今她突然让他离开,自也是有损他不可一世的傲然与面子,便是此番他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犹如一个成功之人潇洒出屋,然而此番模样落在思涵耳里,却又是另一番难以言道的复杂与恼怒之感。
奈何,便是如此,她也不得不这样做,毕竟,与其让蓝烨煜当即在这屋中与东方殇彻底撕破脸面,她自然也要,趁着此番还能极为难得的压制住自己心底的血仇与震怒,好生的与这东方殇,周、旋一番。
思绪至此,翻腾摇曳,一股股复杂之意,漫遍全身。
则是片刻,一道低沉幽远的嗓音低低扬来,“东陵摄政王,面容俊朗,看似风雅。思涵对他,可是上心了?”
这话入耳,思涵蓦的回神,下意识抬眸朝东方殇望来,则见他眉头微蹙,满目复杂,便是那张刚毅且略带风霜的脸上,竟也抑制不住的透着几许厚重与压抑。
他在压抑什么?压抑她对蓝烨煜上心了?
这等冷血无情的人,竟也会,在意旁人心思?他此番反应,究竟是对她故意找茬,还是,心头的占有欲又开始犯了?
心思至此,思涵面上略微漫出几许冷讽,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幽远清冷而道:“本宫对摄政王是否上心,于东陵太子何干。”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越发的勤耕淡漠,“太子殿下不是要与本宫独处说事吗?此际可要去那圆桌旁,好生坐着聊?”
这话一出,东方殇满目复杂的望她,并未言话。
思涵候了片刻,随即抬眸朝他扫来,“太子殿下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请吧。”
她语气极为淡漠,甚至透着几许漫不经心。待得这些话全数落下后,思涵便极是淡定干脆的朝不远处的圆桌踏步而去。
此际,周遭沉寂,压抑无声,思涵也满面阴沉,清冷十足。
虽表面一片平静,然而心底深处,却再度涌出了几许咋舌与微讶,只道是,而今的自己,竟也能,淡定如此。
仅是片刻,沉寂的气氛里,那不远处的东方殇终于缓缓踏步而来,那脚步声,缓慢而又厚重,似是常日底气惯了,是以连这脚步声都显得厚重至极。
思涵兀自而坐,一言不发,仅是抬眸淡然的观他。
待得东方殇缓缓坐定在她身边,她才抬手而起,作势要去拎着桌上的茶壶倒水,不料指尖还未触上茶壶,东方殇便突然伸手过来提走了她指前的茶壶,随即极为自然的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了她面前,一杯,则端起而饮,一口而尽。
“岂敢劳烦太子殿下倒茶。本宫倒是受宠若惊。下次,便劳太子殿下好生坐着,这茶水,自然由我这傀儡之国的人来倒,要合适许多。”
待得他将茶盏放下,思涵便淡漠阴沉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东方殇便转眸朝她望来,那深邃的瞳孔之中,越发起伏,似是压抑了太多的东西,也积攒了太多的情绪,一时之间,复杂四起,令人全然看不透彻。
“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分?”待得片刻后,他低沉而道。
思涵满面平静,回得自然而又干脆,“不过是尊敬罢了。若是不然,一旦哪里对不住太子殿下,得太子殿下一恼,当即挥军斩杀我东陵之人,本宫,岂不成了东陵的罪人?”
她嗓音毫无平仄,机械而道,语气,也依旧清冷十足,却也不曾掩饰的夹杂着几许凉薄与冷讽。
东方殇终归未再言话,静静观她,待得半晌后,才叹息一声,“往日对东陵挥兵而来,是因皇令不可为,也因不知你便是东陵公主,倘若知晓,我定会好生禀报父皇,极力相劝,争取东陵与东陵和平交好。只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之间,你我终归还是成了对立。”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往日之事,再言已无用处,那些事,发生便是发生了,我若解释太多,也无济于事。只是如今,我已在极力维护东陵,更也想,极力的对你补偿,不知,如今的思涵你,可还能接受我的补偿?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倘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为你办到。”
是吗?
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得倒是极为认真,言语内容倒也深情厚谊,只奈何,这些话全数入得她颜思涵耳里,却全数成了虚谎无耻之言。
而今事已至此,这东方殇要如何补偿?
她东陵如今破败不堪,上下不稳,她的双亲与长兄,也已然离世,是以,这东方殇要如何补偿她?难不成是要将她双亲与长兄的性命唤回,将她破败的东陵之国,修复如初?
越想,心底的冷讽之意便越发浓烈,那股血仇与怒然之意,也逐渐升腾而起,一时之间,望着东方殇那双认真而又厚重的瞳孔,竟恨不得彻底抠了他那双故作认真无辜的眼珠子,撕烂他那张,满口谎言的嘴。
“太子殿下对本宫,何必如此。你若想让本宫如何,直接吩咐便是,又何必,如此委婉的说要补偿本宫?我东陵,早已沦为你东陵的附庸,便是我颜思涵见了你,不也得俯首称臣?如此,太子殿下本已在我面前时强者了,你又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在本宫面前作戏?”待得片刻后,思涵才强行按捺心绪,冷嘲而道。
这话一落,东方殇深眼凝她,“我方才之言,皆为真心。你历来聪慧,自该知晓我本意是何。”
思涵冷笑一声,“本宫岂会知晓太子殿下本意!又何敢揣度太子殿下本意。”
“你当真要对我如此?便是此番我主动过来求和,你也不愿,好好的与我说回话?”
这话入耳,思涵瞳孔骤然一缩,面上的冷笑,也终归是挂不住了。
一时,她面色也陡然沉了下来,满心阴沉之中,连带袖袍中的手,也再度抑制不住的紧握成拳。
主动过来求和?
这冷血无情的东方殇啊,竟也会底气十足的说出这些字眼来。倘若他当真是主动过来求和的,方才那番带入强行闯来的强势模样,又是为何?
思绪至此,思涵冷扫他一眼,而后终归是垂眸下来,低沉而道:“若太子殿下当真是主动过来求和,方才,又为何要对我夫妇投掷火烛,企图烧了我夫妇性命!倘若太子殿下当真对本宫有所善意,方才又如何,欲对本宫的驸马出手打斗,甚至于,还要致他于死地?”
她嗓音极深极沉,冷冽十足。
东方殇瞳孔再度骤缩,似是情绪也抑制不住的开始上涌。
“你当日究竟为何大婚,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知?我有意包容你,任你去做你想做得一切,但你又为何,要刻意在我面前作戏?今日过来,我的确无心伤害任何人,奈何东陵摄政王执意从中作梗,我自有灭他之意。而思涵你,如何会口口声声唤他为驸马,甚至此番夜色已深,竟还要与他同枕而眠?”
他似是极为恼怒,神色起伏云涌,连带脱口的嗓音,也低沉厚重得厉害。
思涵满目沉寂无波的望他,“本宫大婚,能有何目的?本宫与自己的驸马同枕而眠,又有何不妥?太子殿下此番言论,莫不是欺人太甚了?难不成本宫与自己的夫君同屋而处,竟还不成了?”
“你大婚无目的?我东陵的和亲文书早已下达,你急着大婚,不是为了逃避和亲之事?”
心底怒意一来,再加之思涵冷漠的态度令他极是无奈与抵触,是以一时之间,他终归是忍不住将所有的一切都全然挑开。
思涵心底也起伏一片,神色僵了几许,如此被他极为直接的道出了大婚的目的,自是猝不及防的有些暗诧,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强行在压抑心神,不曾让自己崩了满身的淡定。
她仅是强行努力的按捺着心绪,随即稍稍抬眸迎上他的眼,低沉认真的道:“东陵的和亲文书?本宫不知,也不曾收到过!再者,许是太子殿下误会了,本宫与摄政王大婚,并无任何目的。”
他面色越发一沉,目光也越发的起伏威胁,“你与东陵摄政王大婚若无目的,难道,你是心甘情愿嫁他?”
思涵满身从容,厚重认真的道:“是。”
他嗓音一起,扯声怒斥,“你爱他?”
短促的三字入耳,连思涵自己都震了一下。
她心底越发的起伏,一股股异样与复杂之感,也再度在周身流转。
她也并未立即言话,目光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面色幽远沉寂,却也抑制不住的复杂厚重。
待得片刻后,东方殇满目深沉的望她,再一次低沉沉的道:“你爱他吗?”
他嗓音极缓极慢,这三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
思涵应声回神,缓缓抬眸观他,神色起伏云涌,却也仅是眨眼睛,便已努力的压下了满目的复杂,随即平缓幽远的道:“爱。偿”
这字一出,东方殇瞳孔一缩,陡然之间,整个人似被什么悲怆之事击中,面如死灰。
思涵一点一滴的将他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突然觉得魔怔般的畅快淋漓,随即唇瓣一启,再度阴测测的道:“本宫爱他!本宫若是不爱他,凭本宫之性,何能嫁他!”
嗓音一落,意料之中的见得东方殇面色苍白,瞳孔摇曳剧烈,那眼底深处的风云也是起伏狰狞,凉人彻骨。
思涵心底越发的畅快,狰狞魔怔似的畅快,能让这东方殇惊起色变,这感觉,自是不差。倘若这东方殇当真对她有情,她无疑是得好生利用这点,肆意的,冷落,伤害,甚至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的伤到骨子里,也让他好生尝尝,什么叫心痛,什么叫惊天的失望。
一时之间,她满目阴测冷讽的望他,东方殇则垂眸而坐,浓密的睫毛也跳动厉害,整个人,都身形紧绷,难以排遣。
周遭气氛,也顺势沉寂了下来,一派冷肃静谧,却是片刻,屋外之处,则突然扬来了蓝烨煜那笑意润朗的嗓音,“夜色虽沉,但也正点着渔火垂钓。伏鬼,你且去为本王拿鱼竿,本王今儿,要钓一尾大鱼,给长公主,补补身子。”
懒散柔和的嗓音,雅兴悠然,却也惬意十足。
思涵微微一怔,倒是不知屋外江风拂刮,冷意四伏,蓝烨煜那厮,怎突然有了钓鱼的雅兴。
正待思量,身侧的东方殇已抬起眼来,那双剧烈起伏的瞳孔紧紧锁她,“本殿和亲文书在先,无论如何,你都要嫁入东陵,入宫为妃。待得楚王之宴过后,我便会找人算吉日,到时候,你务必得和亲而嫁,若是不然,和亲之事一误,我也无法保证,我父皇,是否再对东陵出手。”
缓慢的嗓音,突然有些生硬,但语气之中的坚持威仪之意却是不曾掩饰。
思涵应声回神,眼角一挑,清冷观他,“太子殿下这是在威胁本宫?”
东方殇嗓音突然一扯,“若论威胁,不是你先威胁于我?当初东陵攻打东陵,你可知我费了多大心里才保住东陵不被全数毁灭?若非我,你以为你东陵还能唤作东陵?你以为你还能主宰东陵?你以为你东陵的疆土,还能攥在你手里?若非我,这东陵早亡了,而今我包容你顺你,而你呢?在我父皇妥协让你和亲之际,在我满怀欣喜的开始着手准备东宫大婚之事,而你呢?你竟刻意背着我,与旁人大婚?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一派之言?倘若你当真爱那东陵摄政王,你今日便不会躲我,此际更不会让东陵摄政王出去,独独留我在此!”
说着,嗓音越发一挑,“思涵,当初道行山你我情义而合,而今,你当真说忘就忘了?”
他似是情绪着实崩塌,言道出的话,也恼怒质问,凉意十足。
又或许是,虽为叱咤风云的战将,但终归鲜少经得情事,是以虽满身威仪大气,但在爱情之中,也终归是初出茅庐之人,是以在受刺激之时,也会表现得如此时空。
又或许,是因心底强烈的威仪与占有欲再度在作祟,是以,心思难控,屈辱难耐,这股子压抑阴沉之感,便开始不可一世的发泄出来。
只可惜,她并非再爱他,更无心太过顾及他那份情谊与占有欲如何着落,她此际也的确忘不了他,甚至心系于他,只不过,她心系的,不过是他这颗项上人头。
眼见东方殇神色起伏剧烈,阴沉一片,不知为何,她的心境,竟越发的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她静静迎上他的瞳孔,分毫不避,待得片刻后,便唇瓣一启,低沉而道:“太子殿下与本宫情谊相合,终归是往事。太子殿下再怎么为本宫付出,都改变不了,你杀我父兄,毁我东陵的事实。”
低沉的嗓音,平缓幽远,无波无澜,却也隐约之中,不曾掩饰的带着几许淡漠。
这话一出,东方殇满目僵硬的望她,似是一时之间难以回神,整个人都全然怔住。
待得半晌后,他瞳孔才微微一缩,回神过来,满目起伏压抑的望她,“你还是在恨我?”
思涵故作自然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平缓而道:“说不上恨,不过是各为其职罢了,太子殿下当初有你的难处,本宫自然理解。只不过,心啊,早就被太子殿下伤得千疮百孔,难以修复如初,如今太子殿下让本宫和亲于你这杀父仇人,本宫若是从了,岂能对得起我东陵颜皇族的,列祖列宗。”
说着,沉默片刻,待再度出口时,嗓音越发幽远,“前尘之事不可废。倘若太子殿下对思涵当真还有半点愧疚与留恋,那便,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放过我吧。也望太子殿下,能尽量放下以前之事,好生顺着东陵皇上之令而迎娶相爷之女,你我,便不必多加往来,各自安好,如何?”
第225章 你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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