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惊得不轻,心头猛跳,慌乱之间,她猛的伸手入他的嘴里,准备抠食,却是正当这时,国师突然将她拂到一旁,随即修长的手指在幼帝后背猛点几下。
瞬时,幼帝侧身垂头,当即干呕,一时,嘴里的东西当即呕出,待得一切完毕后,他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身子颤颤抖抖,咳嗽不止。
思涵满目慌然,面露心疼,待要下意识的再度踏步靠近,不料足下未动,国师已突然吩咐,“为皇上倒杯茶吧。”
幽远的嗓音,清冷从容。
这话入耳,如同清涧一般,莫名让人定心。
思涵这才全然回神,神智回拢,待得转眸朝国师望去时,则见国师正一手扶着幼帝,一手捏着幼帝的龙袍,而他那双幽远的瞳孔,则正朝思涵望着,那皱纹横亘的面容,也极为难得的卷出了几许厚重与担忧。
思涵朝他对视一眼,而后便故作自然的垂眸,随即缓缓往前两步,伸手倒茶。
待得茶水满杯时,幼帝终于是止住了咳嗽。
思涵面色也逐渐放松下来,转眸朝幼帝望来,则见他白着的脸已是稍稍恢复了红润,整个人,也已稍稍恢复了平静。
见他如此,心底越发释然,思涵强行按捺心神,指尖微动,将手中的茶盏递在了幼帝面前。
“玮儿先喝些茶,润润嗓。”她温润平和的道。
这话一落,幼帝不曾伸手接杯,但紧着眉头犹豫片刻后,终归还是伸手过来接了,随即便稍稍仰头,就着手中的茶水猛灌。
待得一切完毕,他放下空杯,突然扭头朝国师道:“国师,朕已饱了,可否先下桌去看书了?方才那本论语,朕还不曾看完两页,想在今夜睡下之前,将那两页看完。”
思涵瞳孔一缩,落在幼帝面上的目光微微一深。
国师满目幽远的朝幼帝望来,凝了片刻,却是终归不曾阻拦,仅是薄唇一启,缓道:“可。待皇上与长公主好生言道后,便可去书桌旁看书了。”
幼帝恭敬点头,转头朝思涵望来,却也仅是迅速扫了一眼,而后便垂眸下来,低低而道:“玮儿去看书了,皇姐与国师,慢慢用膳。”
这话一落,幼帝浑然不曾耽搁,小小的身子当即略微灵巧的蹿下圆凳,随后便迅速踏步至不远处的御桌旁坐下了。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恢复了沉寂,无声无息之中,厚重压抑。
眼见自家幼帝都开始翻开书页,而后垂眸认真看书后,思涵瞳孔一缩,终归是回头过来,思绪翻转摇曳,心境压抑,待得目光触及面前的满桌膳食后,却也越发的未有食欲。
“膳食虽有些凉了,但尚可入口。这些年来,为师也极少与思涵同桌而食,而今便趁此次机会,你我师徒,再好生同桌而食,好生聚聚。”正这时,国师那幽远的嗓音微微而来。
这话入耳,思涵却眉头微蹙,并无要照做之意。
“国师这话倒也有些过了,你与本宫之言,从无真正拜师之仪,便也无师徒关系这种说法。再者,本宫念国师年长,是以不追究国师唤本宫名讳之意,本宫已如此优待,也不对国师追究前尘往事,是以,也望国师好生应本宫之意,一心教导与辅佐皇上。若是,此番归去道行山后,皇上再出了任何岔子,那时,便也别怪本宫不念旧情,欺负国师年长了。”
这话,她说得有些直白,虽语气森冷硬实,但却无疑是伪装威仪而言道出来的。
当日东陵国破之际,虽怨恨国师不曾亲自出来救国,但这种怨恨,也随着时间的久远而逐渐消散,只奈何,心底对国师的怨恨并未太浓了,但她颜思涵,却也终归是不愿在国师面前太过低头。
说是她倔强也好,亦或是要面子也罢,而今深究,倒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唯独一点便是,她颜思涵如今,莫要与任何人太过亲近才是,免得被情所扰,束手束脚,而对待这国师,自也要点到即可,不可太过倚重与依赖。
而今她算是明白了,人活在世,只有自己才能真正靠得住,其余之人,信得过便信,信不过便不信,与人稍稍保持距离,却也并非是坏事。
思绪翻腾摇曳,面色,也越发的复杂幽远。
“皇上那里,那放心便是。”
正这时,国师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思涵不再言话,也不再抬眸观他,仅是故作自然的点头,随即便缓缓执了筷子,兀自用膳。
此番并无食欲,入口的菜,也无意识味同嚼蜡。
几口菜肴下肚,思涵无心再食,仅是自然而然的放下筷子,清冷淡漠而道:“皇上,便交给国师了。此际天色已晚,本宫,便先回凤栖宫了。”
这话一落,国师并不言话。
思涵眉头稍稍一蹙,候了片刻后,随即便按捺心神一番,正要兀自起身,不料,足下未及动作,国师便已平缓而道:“为师……我送你。”
思涵瞳孔一缩,清冷而道:“不必了。国师在此守好皇上,便是帮了本宫最大的忙。”
这话,她说得清冷而又干脆,甚至未待尾音全数落下,她便已迅速起身,故作淡定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踏步而去。
整个过程,气氛清幽,然而,身后之中,却再无任何声响扬出,待得踏出殿门后,思涵终归是再度驻足,待得犹豫片刻,回头一观之际,则见那御桌旁端然而坐的幼帝,正静静埋头看书,不曾朝她,望来一眼。
亲情之间,能疏离至此,倒也是悲戚凉薄了。
思涵瞳孔越发一缩,眉头也紧蹙开来,随即也无心再呆,仅是转眸朝一旁候着的周嬷嬷望来,低沉而道:“关门吧。”
这话一出,周嬷嬷与几名宫奴不再耽搁,当即立在殿门外缓缓合门。
待得殿门全数合上,吱呀厚重之声也彻底消停后,思涵才抬眸望了望远处灯火明灭之地,而后才垂眸下来,缓缓踏步往前。
夜色凉薄。
迎面而来的风,也显得有些清凉刺骨。
一路蜿蜒而行,思涵满目幽远,思绪飘荡无底。
单忠泽与几名宫奴,则静静跟随在后,脚步略微放得细微,不便相扰。
待回得凤栖宫时,满身疲倦之中,思涵拒了宫奴的点灯,仅是独自在殿,褪了外裙便开始卧榻而眠。
大抵是这两日着实太过劳累,又或是这两日应对之事也极其繁复,是以,此番松懈安静下来,整个人便疲惫至极。
待得全数摒弃所有的嘈杂之思后,思涵开始缓缓合眸,兀自入睡。
这一睡,却是片刻便彻底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睡意莫名的安好。
待得翌日,思涵也醒得极早,待得梳洗过后,便传单忠泽入殿,低沉而问:“国师与皇上,可出发离宫了?”
单忠泽恭敬而道:“方才国师正差人来报,称一切皆准备完毕,即将与皇上离宫离城,前往那道行山上。”
思涵神色微动,淡然点头。
待得沉默片刻后,她缓缓起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晨风习习,清爽得当。
思涵衣着略微单薄,风来入骨,她不由拢了拢衣裙,随即便踏步朝宫中那处靠近宫门的阁楼而去。
一路蜿蜒而前,足下,也稍稍行得有些快。
题外话最近的确比较忙,更新不足,的确深感抱歉。圆子儿后面几日定当抽空多更新,望亲们先见谅。
待得登上离那宫门不远的三层阁楼,凭栏而立之际,淡风微微而来,略微卷着几许不太适应的凉爽。
额头的碎发,也被淡风吹得肆意摇曳,略生凌乱。
仅是片刻,单忠泽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件披风,恭敬的朝思涵递来。
思涵下意识垂眸,扫他一眼,随即便回眸过来,清冷幽远而道:“不必了。撄”
这话一落,目光,再度静静的凝在那宫门之处,兀自沉默。却是片刻过后,便已是有一行人逐渐出得宫门,待得正要踏上马车之际,宫门外,那满身明皇的孩童突然驻足,小小的脑袋顿时朝宫门内望去,痴痴而又倔强的望着。
仅是片刻,那满身玄衣的国师缓步行至幼帝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随即,幼帝缓缓回神,而后随着国师的牵引一道登上了马车。
一行人,迅速如车上马,随即,便开始迅速的扬长而去。
待得马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思涵僵然幽远的瞳孔才微微回神,面色起伏之间,一股莫名的幽远与凉薄,越发在心底高涨开来偿。
“长公主,此处风大,还是先回凤栖宫休息吧。”
正这时,单忠泽那刚毅:“恭敬的嗓音缓缓扬来。
思涵瞳孔微缩,并不言话,目光依旧幽幽的落在那宫城外的道路尽头,低沉嘶哑而道:“王统领,你说,本宫如此执意的要让国师将皇上带回道行山上修行,可是错了?”
她也明明发觉,自家幼帝虽对自己极有意见,但即便如此,自家那幼帝啊,却是不愿离宫的。
方才幼帝那稚嫩的身影静静的立在宫门外,静静的回头朝宫门内望着,那般模样与姿态,着实如离家的孩童一般,不舍而又矛盾,瘦弱而又单薄。
自家那幼帝啊,终归是帝王,此番送去道行山上清修受苦,也不知从小便锦衣玉食的他,是否会适应,是否会越发怪她让他受苦……
思绪翻腾摇曳,一时之间,情绪也莫名幽远与低落。
待得片刻后,单忠泽那刚毅恭敬的嗓音微微而起,“属下斗胆而言,皇上之性,着实略微倔强,是以,此番长公主让国师带皇上入山清修,修养身心,磨砺意志与品性,属下以为,长公主此举并无不妥,甚至对皇上也极有好处。”
说着,稍稍抬眸,见思涵并无反应,整个人依旧幽幽的朝宫门前那道路的尽头望着,一言不发。
单忠泽眉头稍稍一蹙,暗自一叹,则是片刻,他犹豫片刻,薄唇一启,终归是再度出声,“待得皇上长大了,懂事了,自会明白长公主苦心。是以,长公主此际,不必太过担忧,兴许待得长公主下次见得皇上时,所有的误会与矛盾,皆已荡然无存了。”
是吗?
思涵神色微动,思绪翻转,却是仍未出声。
这些日子,只要是有关幼帝之事,旁人皆会劝道是幼帝年幼,待得长大了便会明白她的苦心。
只可惜,她那幼帝,正因自家幼帝年幼,才该是天真无邪,对待亲人更该亲昵信任,倘若连此际都不信任了,甚至抵触厌恶了,有些东西,已在他年幼的心底扎根了,如此,日益浓烈与生长,便是他长大了,许是,也不见得会真正体谅她了。
思绪至此,叹然幽远,然而即便如此,却终归还是无可奈何。
有些事,终归还是要交给时间来证明才好,不止是她颜思涵的心意,还有,自家幼帝的脾性与善解人意。
倘若,自家幼帝能真正有明君之贤,便是他长大后也抵触她,恶对她,但只要自家幼帝是个明君,勤政廉明,甚至亲小人远佞臣的话,她颜思涵便是受苦受委屈手谩骂受疏离,也是,值得了。
思绪幽远绵长,起伏摇曳。
待得兀自沉默半晌后,思涵终归是唇瓣一启,嘶哑而道:“但愿吧,但愿皇上能明白本宫苦心,但只要皇上能被国师教导得成为明君,便是日后皇上不理解本宫,本宫,也绝无怨言。”
这话一落,回头朝单忠泽望来,不待他言话,思涵已漫不经心的道:“走吧。几日未上朝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该去勤政殿看看了。”
尾音一落,足下也不再耽搁,当即缓步朝前。
单忠泽眉头稍稍一蹙,神色略显复杂,却是片刻之际,他终归是全数按捺下了心绪,缓缓转身朝思涵跟来。
一路下楼,也一路蜿蜒而前,纵是满身随意,头发披散,思涵也不曾太过打理,仅是径直朝那勤政殿而去。
待得抵达勤政殿时,殿外有宫奴眼见她缓步而来,纷纷惊了一下,随即急忙扯声而呼,“长公主驾到。
瞬时之中,殿内本是略有议论声的勤政殿,此际也乍然沉寂下来。
无声无息之中,思涵满面清冷,缓步入殿,又或许是满身随意,不曾太过盛装,是以待得缓步往前之际,身上,也落满了从周遭扬来的诧异目光。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步伐平稳淡定,待坐定在主位上时,才见目光缓缓朝下而扫,分毫不顾群臣诧异起伏的目光,低沉而道:“本宫不过是两日未上朝罢了,怎么,而今诸位大臣如此盯着本宫,是不认识了?”
嘶哑的嗓音,低沉微挑,然而语气中的威仪之意却是分毫不掩。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顿时垂眸,纷纷摇头。
思涵神色微动,也不愿再与群臣多加计较,只道:“这两日中,东陵上下,可有要事发生?”
她问得极为直白,清冷威仪。
待得嗓音落下,她目光便再度在群臣之中扫视,只见年老的松太傅都已站定在百官之前,而那蓝烨煜与展文翼,却是双双缺席。
展文翼重病在榻,此际也不知是否身子无恙,是以,展文翼缺席朝堂,倒也说得过去,而蓝烨煜那厮……
思绪至此,思涵眉头稍稍一蹙。
正这时,松太傅主动上前了一步,恭敬而道:“这两日,东陵之中的确发生了两件要事,只因,这两日长公主大婚,是以微臣等人也不便将此事告知长公主,以免长公主烦心,冲扰大婚喜庆。但如今长公主既是归得朝堂,此际,便也是将那两件事汇报给长公主的时候了。”
这话,松太傅说得极为认真,语气之中,也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复杂。
思涵微微一怔,面色也稍稍一变,随即并未耽搁,当即开口而问:“不知,这两日之中,东陵究竟发生了何事?”
松太傅眉头稍稍一皱,缓缓垂眸下来,低沉而道:“前日之中,便有边关信函送入京都,声称,前些日子边关突然有民众造饭,对边关子民烧杀掠夺,危急关头,三皇子哲谦率军突起,平定乱军。如此军功,三皇子本该晋升为将,奈何三皇子不愿受封,只愿,想回宫一趟,探亲。”
探亲?
这话入耳,思涵瞳孔骤然一缩。
她倒是未料到,那哲谦竟有这等本事,不过是刚刚入关不足一月,竟能率军平得叛乱,如此之人,无疑也是有勇有谋,也幸得那人远在边关,不在这东陵朝堂生事,若是不然,凭那哲谦之力,自也有本事搅乱这东陵宫闱的池水。
只不过,此番哲谦立了军功,着实该赏,奈何自行提出回京探亲,而这所谓的探亲,又究竟是重在探望幼帝,还是探望……淑妃?
思绪至此,心底微微而沉,然而即便如此,思涵却不曾在面上表露半许。
她依旧是端然而坐,纵是不曾凤袍加身,不曾凤冠而戴,但满身之中,也是清冷无方,威仪十足。
她目光幽远的朝松太傅望着,并未立即言话。
第208章 心头猛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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