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忠泽稍稍抬眸,朝思涵扫了一眼,恭敬点头,随即便干脆转身离去。
思涵目光静静的朝单忠泽的背影望着,直至单忠泽彻底消失在前方的道路尽头,她才回神过来,满目复杂的回眸过来,踏步入殿。
殿内,已有宫奴点好了送神檀香,奈何便是如此,心境也依旧复杂摇曳,平息不得。
待在软榻上坐了许久后,松太傅才急速而来,大抵是上了年纪,身子虚弱,待入得殿后,松太傅便满面疲倦,喘息不及。
王瑶神色微动,忙邀松太傅在一旁的竹椅上坐定,随即吩咐宫奴速速上茶。
待得松太傅迅速饮完一口茶,喘息不及的呼吸也稍稍松懈几许后,她才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今日急召松太傅入宫,倒是难为太傅了。”
松太傅垂眸下来,攻击而道:“长公主哪儿的话,长公主急召老臣,想来定是有要事相商,是以,长公主如此看得起老臣,老臣自是鞠躬尽瘁,也定得帮长公主解难。偿”
微微喘息的嗓音,不曾全数的平息,待得这话落下之际,他神色微动,也不愿拐弯抹角了,仅是薄唇一启,恭敬而问:“不知,长公主急召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思涵神色逐渐幽远半许,并未立即言话。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她才低沉而道:“太傅昨日与本宫论及雁阳兵马元帅谭宇之子谭侨,本宫虽未见过此人,但听太傅一说,倒也有些欣赏。想来太傅也知,本宫昨日的确有召他入京一见之意,却是不料啊,昨日才令精卫暗中去雁阳请人,今日,便收到精卫百里加急的回禀。”
松太傅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抬眸朝思涵望来,眼见思涵神色陈杂幽远,他预感略微不善,面色也稍稍紧了半许,随即薄唇一启,沙哑厚重的问:“精卫与长公主回禀了些什么?”
思涵眼角一挑,目光迎上松太傅那双略微浑浊厚重的眼,低沉而道:“精卫加急传信,只道那雁阳谭侨,已携心仪之人私奔逃跑。”
松太傅脸色蓦的一变,神色也骤然起伏,面上也瞬时漫出了几许不可置信之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兀自努力的笑话着思涵的话,待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垂眸下来,无奈而道:“都是老臣之过,不曾将那谭侨了解清楚便与长公主举荐,那谭侨……”
思涵神色微动,未待他将后话道出,已平缓出声,“本宫今日召太傅入宫,并非是要怪罪太傅,也并非要当真怪罪谭侨。毕竟,谭侨已有心仪之人,本宫若要让他当本宫的驸马,虽是逢场作戏,但也算是棒打鸳鸯,是以,谭侨之事,本宫并不想追究,而今请太傅来,也是想与太傅商量,重新定合适的驸马人选罢了。”
满朝之中,她信任与敬重的人并不多,而今展文翼对她略微有异,是以她选亲之事与展文翼商量,并不妥,而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阁老之臣松太傅,许是最为靠谱。
只奈何,她本是打算让这松太傅再为她举荐几人,毕竟,朝堂之中,松太傅自是清楚,哪家官员之子德才兼备,品性端然,这松太傅也该是明白,但待得这话道出后,松太傅却眉头一蹙,满面无奈。
思涵瞳孔微缩,静静观他,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问:“松太傅也觉为难?又或是,着满朝的文武之后,松太傅心中并无合适人选?”
松太傅应声回神,抬眸朝思涵望了一眼,叹息一声,“不瞒长公主,老臣对臣子的亲眷了解并不多,是以并不太过了解哪家的公子德才兼备,适合驸马之位。
昨日为长公主举荐儒亦与谭侨,也因对这二人稍有熟悉,再加之家势得当,因而老臣觉得适合。而论及京中的各家朝臣之后,倒并无名动京都的世家公子。”
是吗?
思涵神色微动,思绪翻转,并不言话。
松太傅抬眸凝她几眼,犹豫片刻,再度而道:“长公主,既是谭侨此人不可,长公主可还愿意考虑一下老臣那徒儿?”
他再度说了这话,略微嘶哑的嗓音稍显无奈与厚重。
这话入耳,思涵则皱了眉,稍稍沉了脸色。
待得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道:“太傅的徒儿,最是适合皇甫之位,而本宫,也未有变他身份之意。”
松太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便已了然过来,叹息一声,“长公主有长公主的考量,老臣自当尊重。只是,先不论儒亦,就论东陵逼得急,长公主大选之事,也务必得极早定下才是,是以,倘若长公主不属意儒亦也无妨,明日早朝,也大可让朝臣携适龄的子嗣入勤政殿供长公主亲自挑选。”
思涵眸色幽远,并未立即言话。
待沉默半晌后,才低沉而道:“如此,也可。”
松太傅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一时,殿内的气氛也彻底沉寂了下来。
思涵满目幽远,兀自沉默,思绪起起伏伏,并未平息。
却是不久,松太傅的嗓音再度缓缓而来,“老臣听说,近来皇上的脾气极是不善,甚至还对长公主极是抵触与怨恨?”
思涵应声回神,瞳孔也缩了半许,“不过是年幼叛逆罢了,想必待得皇上大些了,便会好点。”
松太傅叹息一声,“孩童需从小便好生教导,倘若十岁之前都未能将性子定好,十岁之后,便越发叛逆,不受控制。”
“本宫知晓。”
松太傅扫思涵两眼,“不知此际,老臣可否亲自去看看皇上?”
思涵猝不及防的微怔,抬眸朝松太傅望来。
松太傅缓道:“近来儒亦也与老臣说过一些皇上之事,老臣皆听在耳里,急在心底。是以,老臣也有些话,想于皇上亲自说说。”
思涵缓缓挪开目光,低道:“也罢,太傅去看看也好。太傅乃以前太子哥哥的老师,教育有道,但愿,皇上能听从太傅之言,改了脾性。”
松太傅委婉两句,随即不再多言。
思涵也并未耽搁,当即吩咐宫奴入殿,好生扶松太傅出得殿去。
待得松太傅走远,殿内气氛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思涵兀自在竹椅上沉默片刻,随即吩咐单忠泽入殿,低沉而道:“传令下去,本宫明夜将于礼殿设宴,令群臣务必携带子嗣一道赴宴。”
单忠泽微微而怔,默了片刻,恭敬点头,迅速转身离去。
下午的时光,略显缓慢。
平然吴波的气氛里,思涵独自对弈,直至黄昏。
黄昏过后,待用膳完毕后,才突闻宫奴来报,说是松太傅刚刚离宫,且离宫之际,满面怒意,步履摇晃,整个人气怒难耐,咳嗽不止,似被幼帝气走的。
思涵眉头一蹙,传来幼帝寝殿的宫奴问话,才知今日松太傅欲教幼帝礼义廉耻,却被一旁的大皇子骂作‘老不死’的,且满嘴的污秽,大放厥词,幼帝不仅不拦,还在一旁对大皇子帮腔,气得松太傅当场站立不稳,摔倒于地,待爬起后,便怒气重重的踉跄出了殿,离了宫。
这些字词入得耳里,思涵终归是怒得不轻。
这些日子,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家幼帝忍让,三番五次的想要以温厚与亲情去包容,去理解,甚至去感化自家幼帝,只奈何,所有的一切,终归,还是功亏一篑。
而今她那幼帝啊,自始自终,都不曾真正信过她这个亲姐,从来都不曾啊!
思绪翻腾,怒意磅礴。
思涵蓦的拍掌,瞬时,凌冽的掌风顿时震破了身旁的矮桌。
啥时,轰的一声,矮桌顿时被震碎。
周遭宫奴们吓得不轻,纷纷双腿一软,匍匐跪地,张口大唤,“长公主息怒。”
思涵满面阴沉,瞳孔起伏,当即起身而立,怒然磅礴的踏步朝殿外而去。
一路上,心底堆积的怒意越发磅礴,思涵走得极快,待抵达幼帝寝殿门外,不待周遭宫奴反应,她已抬起一脚,猛的朝殿门一踢。
瞬时,殿门骤然被踢开,光线瞬时迎面扑来,思涵蓦的抬眸一望,便见前方这偌大的殿内,自家幼帝与大皇子赢统正做于不远处的圆桌旁用膳,而赢统与自家幼帝的身边,竟是各自坐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
思涵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踏步入殿。
大抵是见她浑身怒意,赢统顿时一惊,当即与其余两名浓妆女子站起身来,惊愕小心的朝她唤,“大,大皇姐。”
思涵满目阴沉,站定在了赢统面前,阴沉道:“大皇弟怎在这儿?”
赢统小心翼翼的道:“臣弟,臣弟过来陪皇上用膳。”
是吗?
思涵目光越发阴沉,嗓音也越发冷冽,“大皇弟过来陪皇上用膳,还带了美人儿过来?”
赢统一噎,面露焦急,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正这时,幼帝顿时扭头朝思涵望来,怒道:“阿姐对大皇兄这般凶作何?大皇兄不过是陪玮儿用膳罢了,阿姐如何要对大皇兄这般凶?”
眼见自家幼帝仍是一副全然维护赢统的模样,思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为何对他这般凶?就凭他胆敢带女人入你寝殿,就凭他公然辱骂国之重臣,仅凭这两点,本宫不止要凶他,还要依我东陵律令罚他!”思涵怒道。
这话一出,全然不顾幼帝反应,瞬时回神朝赢统望来,冷冽煞气的道:“赢统,你敢公然带女人入皇上寝殿玩乐,带坏风气,甚至敢公然对松太傅辱骂不恭,可知罪?”
赢统浑身一颤,紧着嗓子道:“大皇姐,这其中,这其中许是有误会。”
这话一落,忙求救似的朝幼帝望去。
幼帝越发着急愤怒,“阿姐,你这是作何!大皇兄是我们手足,阿姐,你……”
“住嘴!”未待幼帝后话道完,思涵怒道。
幼帝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噎了后话,待得反应过来后,他顿时委委屈屈的红了眼,抑制不住的大哭道:“哇,阿姐欺负我,阿姐起伏我!如今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阿姐满意了,阿姐,玮儿不当皇帝了,玮儿不要当傀儡,不要当皇帝了。”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炸开。
思涵瞳孔紧缩,目光越发的阴沉不稳。
她并未再转眸朝自家幼帝望去一眼,仅是森冷的目光静静落于赢统身上,阴沉而道:“本宫无论你是否承认,而今,本宫皆警告你,倘若你胆敢再接近皇上,你这条命,本宫自会收下。今日,你连犯两罪,本宫念及手足之情,并不要你性命。而此际的江南,灾后重建,倒也正需人才,本宫,便令你去江南帮着救灾务农,待得江南发展如初了,本宫自会对你酌情奖赏,将功折罪。”
说着,嗓音一挑,“听清楚了?”
赢统浑身一颤,急道:“大皇姐,臣弟……”
“本宫只问你,可是听清了?”
“臣弟听清了。”
“可愿意?”
赢统眉头大蹙,满脸焦急。
思涵冷眼凝他,阴沉而道:“你若不同意,也罢。公然领女人蒙惑幼帝,公然儒雅朝臣,就凭这一点,本宫足以让你入得死牢,自生自灭。”
赢统浑身再度一颤,满面复杂与焦急,待得片刻后,他终归是咬了咬牙,低头下来,无奈僵硬的道:“臣弟对大皇姐的惩处之法,并无意见。”
思涵冷道:“无意间便好。明日一早,你便即刻收拾东西,本宫会差人送你去江南。”
赢统僵道:“是。”
眼见他妥协,思涵不再多言,仅是阴沉冷冽的吩咐他离去。
赢统不敢多呆,当即领着两名女子小跑出殿,待的不远处的殿门被在外的宫奴重新合上后,思涵才将目光朝恼怒委屈且泪流不止的幼帝望来,森然而道:“哭够了?”
幼帝怒道:“阿姐你太欺负人了!大皇兄未做错什么,你为何要……”
思涵阴沉道:“先是哲谦,后是淑妃,而今又是赢统。玮儿,你随时记挂在心的,从来都无我这胞姐!赢统之事,多说无益,阿姐主意已定,不可更改。而玮儿你,性情冲动,言行倔强叛逆,这些日子,你所言所行,极让本宫失望,是以,明日一早,本宫也会差人送你去道行山上随国师清修!阿姐管不住你了,奈何不得你了,便只能望国师能稍稍教导于你了!”
这话一出,幼帝哇啦大哭,“阿姐容不下玮儿直说便是,又何必要……”
思涵冷道:“阿姐从来都不曾料到,玮儿的所有偏激与恼怒,都会用在我身上。也罢,既是你如此恨我恼我,我也能稍稍收心,将你送入道行山清修,待得你言行皆妥,性子安稳之际,待你归来,我自会让东陵交到你手上。我既是无法让你对我这个阿姐信任与亲近,那我便,穷极一生,让你做个明君。如此,阿姐便是对不起你,也可对得起双亲,对得起东陵了。”
这话一落,满目苍凉,也分毫不顾幼帝的哭诉,转身便干脆的出殿。
殿外,天色已是暗淡了下来,夜风习习,凉意莫名的入了骨。
回得凤栖宫后,思涵独自沉默,思绪翻腾嘈杂,全然不平。
夜里,也于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翌日一早,思涵便吩咐人去送走了赢统,更也差人送走了幼帝。
这二人,她都未亲自相送,只是闻得单忠泽说,幼帝离宫之际,一直回头朝后望着,盼着,直至坐上宫外的马车时,他还在撩着帘子将脑袋探在车外望着,模样委屈而又可怜,让人不忍。
这些消息入得耳里,思涵满目沉寂,一言不发,待得沉默片刻后,她如常踏步去上朝,也如常的处理朝事,再如常的下朝。
整日,她也一直呆在御书房内,处理政务,顺便再在御书房内独自对弈。
许久,待得黄昏之际,单忠泽才在殿外来报,“长公主,时辰已至,该去礼殿了。”
思涵神色微动,淡然应了一声,待得尾音落下,便已略微干脆的起了身,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此际的时辰,黄昏已至,天色略显暗淡,迎面而来的风,也逐渐卷了几许凉意。
思涵并未耽搁,踏步便朝礼殿方向而去撄。
待还未抵达礼殿时,遥遥便闻到了丝竹声。且那丝竹声,委婉悠扬,其间夹杂着几许嘈杂的议论攀谈声,一时,倒着实显得热闹非凡。
越是踏步朝前,那丝竹声与嘈杂的议论声,便越发的突兀刺耳。
待终于行至礼殿殿门处时,身后有宦官当即扯声而唤,“长公主到。”
这话一出,殿内的丝竹声与嘈杂的议论声骤然消停,满殿之中,也刹那鸦雀无声。
思涵神色微动,缓步往前,待举步踏入殿门后,在场之人,则纷纷下跪行礼,恭声而唤,“拜见长公主。”
整齐划一的嗓音,恭然厚重偿。
思涵满面淡漠沉寂,目光顺势朝周遭之人一扫,入目的,却并非太多年轻男子,甚至于,有些朝臣的身边,空空如也,浑然无子嗣同来。
第174章 未立即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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