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真和楚怡一同离开了凤鸣院。
    踏出凤鸣院后，楚怡才问道：“小师叔祖，风景言不知道您的身份么？”
    林玄真摇了摇头，道：“之前只告诉他我是五雷峰林玄真。既然他没问，我又何必告诉他？”
    楚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点头道：“小师叔祖说得有理。”
    如今她也顺手帮了些人，自然更能理解小师叔祖的想法。
    小师叔祖赠予风景言上品五雷符，只是举手之劳。
    至于风景言知不知道林道友就是天雷门大师姐，又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知道了这个帮助自己的就是修真界第一强者，反而叫他多思多虑，反省自身的态度，勘破心魔不利。
    再者说，修士闭关几十上百年，也是寻常，即使是交情深厚如她与任师姐，这些年也是聚少离多。
    风景言若是不能飞升，将来与小师叔祖还能不能再度遇上，也尚未可知。
    小师叔祖一向与人为善，能帮一把是一把，不求回报。
    ……不对，也不是不求回报，是他人的回报太过无用，她老人家也就无所谓回报不回报了。
    楚怡准备事后托白霜见查一查风景言此人的来历。
    磐姜族能修炼的族人，基本上都在各个宗门势力里修炼。
    磐姜镇这里有楚怡经手设下的防御大阵，另有凤鸣院之前的院主为修士，其余基本上都是普通人。
    若是风景言不安好心，遭殃的还是磐姜族人。
    风景言虽然自称是一介散修，但他的气度修养和隐约透出的傲气，以及他能够胜任凤鸣院前院之主的事实，都在述说此人的不同寻常。
    楚怡跟白霜见有合作，见过的散修也不少，却极少有人是像风景言这样的。
    反倒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七十二家之一的微生家少主，微生洵。
    或许风景言也是某个宗门势力的继任者。
    只是她早已把各大宗门势力中出色的弟子悉数记在脑海，却不曾听闻还有这么个人。
    磐姜镇对楚怡而言，还是有些特殊的。
    想来想去，楚怡还是不太放心，问道：“小师叔祖，能否跟我说说，您怎么会认识风景言？”
    林玄真回想起与风景言一行人相遇时，那六名修士身上满身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沉默半晌。
    这事……除了古池和她自己，或许还有凤鸣院院主，磐姜族的人大概已经没人记得了。
    “这个……不好说。我只能告诉你，之前是我到磐姜谷里找参寥泉那一回，才认识他的。”
    楚怡还想再问，林玄真却不想再说，干脆转移话题问道：“楚怡啊，你也有三百多岁了，早已是化神期。你怎么还没有收徒？”
    按照天雷门的规定，修士结婴后，就可以考虑开始收记名弟子；化神后，就可以考虑收亲传弟子。
    代代薪火相传，宗门才能长盛不衰。
    虽然收徒以自觉为主，但像魏谷之前那样，两千多岁都没起过收亲传弟子的念头，那也有点过了。
    小师侄和简无瑕与魏谷的状况并不相同，他们都是有心收徒，却没有合意的弟子。
    林玄真会这么问，也是想知道楚怡是哪一种状况。
    若是像魏谷那样没想过收徒，她这个当长辈的，就不得不说楚怡几句了。
    “是没有想过，还是找不到合心意的徒弟？”
    楚怡愣了愣，才缓缓答道：“小师叔祖您一直在闭关，五雷峰也找不到机会正式开放收徒。我担心自己擅自收徒，会给小师叔添麻烦，而且师父收徒也很晚……”
    林玄真闻言，便知她是想过的。
    只是五雷峰尚未开放收弟子，弋努亦不曾升任峰主，常思意又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她这个辈分最高的又长期闭关……
    楚怡的自我评价很容易就往下滑。
    为了避免给亲近之人带来烦恼，她干脆压抑自己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坦然地说出来，比起以前已经进步许多。
    叫楚怡去解救那些受修士磋磨的凡女，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林玄真略感欣慰，说道：“也是我的疏忽。等阿努处理完蓬莱岛的事，我就将峰主之位交予她，五雷峰也确实该开放了。”
    多来些弟子吸灵气，对她也是件大好事。
    既然说到了收徒，亲传弟子与亲子无异，林玄真就顺着想到了另一件事。
    林玄真转头，上下打量楚怡一番。
    把娇弱细瘦的心机少女，养成至娴静如水的温婉女修，果然很有成就感啊！
    “之前也不曾问过你，将来可有寻道侣的打算？”
    情关难过，林玄真有此一问，也是因为楚惜时这些年来差点把自己命都折腾没了。
    楚怡停下了脚步，慌忙转身道：“弟子不曾想过此事！”
    林玄真见她如此抗拒和紧张，便笑了笑，说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修仙修仙，是人在山中修，修的是自在逍遥，天人合一。世上大道三千，不只有无情道。楚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是因为修仙，把自己装进另一个条框之中，清心寡欲、断情绝爱，那不就是本末倒置吗？
    楚怡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关于道侣的事。
    她没有放下身段迎合弱者的癖好，那么如果真要找道侣，那不得找个比自己更强的？
    比自己更强的，除了任绮师姐之外，好像一时间也找不出其他人选。
    说到任绮师姐，谁又能比她更一往无前，更杀伐果断，更英姿飒爽……
    楚怡沉吟片刻，点头认同道：“弟子大约明白了。不过，有任绮师姐这样的珠玉在侧，弟子的眼界自然高了。所以小师叔祖，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此事。”
    林玄真被这理由说服了。
    确实。
    以任绮为对照，一千岁以下的修士，还真的会看谁都觉得“不过如此”。
    而一千岁以上的，配上自家三百岁出头的年轻小徒孙，则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楚怡的院子走。
    磐姜镇很大，但比起磐姜谷，还是差了些。
    磐姜族女婴再没有泡参寥泉的机会，但她们也是率先转化出灵根的，而男子也渐渐开始在灵气冲刷之下，变得身强体壮。
    虽然男子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但磐姜族还是以女为尊。
    就在两人快抵达门口的时候，一个脸上有巴掌大青色胎记的磐姜族少年迎上前来。
    “楚仙师，您还记得我么？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林玄真心道，这么大一块胎记，想要不记得也很难吧？
    而且这句“小时候抱过”，听上去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楚怡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记得的，你是阿牛的孙子，叫……甄实？”
    甄实双眼一亮，激动道：“楚仙师，您还记得我！楚仙师，您能带我去天雷门吗？就算是当个杂役弟子也行，端茶倒水，处理杂务我都会做的！”
    楚怡摇了摇头，如果真的带甄实去天雷门，自然不会叫他去当杂役弟子。
    只是她还没说话，甄实未被胎记覆盖的脸上蓦地腾起红云，羞涩道：“就……就算是暖床，也不是不可以。”
    ……
    “你上哪儿学来的这些话？”楚怡都要被气笑了。
    听听，一个十四岁刚刚显露灵根的小孩子，说要暖床，这像什么话？
    看甄实的样子，自我感觉还挺良好，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甄实你这小子——”一个头发花白，身子硬朗的老头大步走过来，捂住甄实的嘴，一把将他拖走。
    那老头只留下一句话：“楚仙师见笑，甄实这孩子童言无忌！有生之年，我甄牛一定给您赔罪！”
    原来那老头就是之前那个婶子提起的，曾经想要嫁给楚怡的“阿牛”。
    等那两人离开后，林玄真才忍不住笑道：“楚怡，那个叫甄实的孩子，水木双灵根，资质不错。你要是有意收徒，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方才林玄真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甄实是水木双灵根，且灵根纯度将近八成。
    虽然不及楚怡纯阴体质单水灵根，却也是八大顶级宗门都会重点关注的高潜力苗子。
    好苗子自然要早些定下。
    等入道以后，除去甄实脸上的胎记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除非是大能设下的咒文印记，那需要花比较长的时间破解。
    不过这种胎记是否去除，主要还是由他自己决定。
    修士虽然从外在到内心，从物质到精神，都会本能地追求完美，但“内心自在”才是更高的层次。
    楚怡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小师叔祖，我原本就是想告诉他，他若是能过了天雷门招收弟子的筛选，将来就可以拜我为师。”
    谁能想到，甄实的后续行为如此捉摸不透呢？
    楚怡打开院门，将林玄真引入院中。
    这一处楚怡位于磐姜镇的居所，简朴清幽。
    林玄真揉着毛毛，淡定地坐在院子里，任由楚怡给自己备茶。
    这之后，楚怡的院子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
    都是为了自家刚测出灵根却没有拜入其他宗门的小辈而来。
    楚怡倒也干脆，只叫他们不要错过来年天雷门派往元洲，负责新弟子招收的人。
    她准备回天雷门后，就去挂个任务，来年派个天雷门弟子专程负责此事。
    送走了热情的磐姜镇人，楚怡才发现，从进入磐姜镇开始，就只有她一人被众人注意到。
    不愧是小师叔祖，如此有先见之明地隐匿了自己的存在。
    林玄真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就是纯粹嫌麻烦，才隐匿自己的身形。
    这会儿院子里清静下来，林玄真才问道：“之前一直忘记问，原先的磐姜谷又如何了？”
    楚怡答道：“磐姜谷的禁制消失之前，参寥泉干涸之时，磐姜族人便开始北迁。听古池说，磐姜谷中只剩下不能带走的房屋。”
    参寥泉在磐姜谷的传说之中，是上古时期神女沐浴之地，所以男子无论老少都不得进入。
    参寥泉竟然干涸了？
    没记错的话，上一回她泡了一下灵泉，顺便神游天外，之后参寥泉就没了灵气。
    一年不到，竟直接干涸了。
    林玄真心中升起淡淡的遗憾，原本还想再去泡一下温泉的。
    看过了磐姜镇的男女老少，围观了楚怡在磐姜镇的受欢迎程度，还过问了原先磐姜谷的状况，林玄真就打算起身前往方丈岛。
    她心里挂念着收集上古异兽尸体的事，也不愿意有更多人和风景言一样，整个宗门悄无声息地被上古异兽潮吞没。
    只是在那之前，楚怡还要将磐姜镇的防御大阵检视一遍。
    风景言的出现，叫她有些不放心。
    好在这是做惯了的事。
    楚怡出去快速巡视了一遍，确认防御大阵不曾有一丝异样。
    虽然疑惑风景言那种化神期修士如何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进入磐姜镇，但想到磐姜族女子大多好男色，她瞬间了然。
    等到楚怡检查完防御大阵，林玄真就催促道：“楚怡，我们该去方丈岛了。”
    说着，她还取出了飞渡舟。
    相比御剑，果然还是飞渡舟更省心，尤其是人多的状况下。
    不论飞渡舟速度有多快，楚怡这相对脆弱的小身板，都不会被风刮伤。
    林玄真又想到，楚怡好像没有特别好的飞行法宝。
    之后回了宗门，还是把自己曾经炼制过的各式飞舟的图纸，交给李雷吧！
    楚怡对小师叔祖的决定自然毫无异议，当即应下：“是，小师叔祖。”
    她虽然无法御剑穿越洲界风，但可以无限制乘坐散修盟的飞舟，从夏神部洲往返元洲还算方便，改日再来磐姜镇即可。
    眼下当然是小师叔祖的事情比较重要。
    方丈岛上见微斋主还是楚怡卜筮一道的启蒙师。
    方知萌转世投胎又回归方丈岛之后，楚怡忙着支援抵御上古异兽潮，至今不曾前去拜见。
    楚怡心中感到一丝愧疚，但她很快又为方知萌感到高兴。
    方知萌原本因五弊三缺而体弱眼盲的破败身子，换成了如今健康的身体，也算是因祸得福。
    飞渡舟载着楚怡和林玄真，往与元洲、祖洲隔海相望的方丈岛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