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埋骨
    顾锦珠并没有悲伤多少时间，外面流民奔逃的喧嚣声很快就惊动了她，她抹了把眼泪，把那枝簪子收好，又把顾碧瑾的衣服整理好，很快拖着她来到了后院。
    她不知道顾碧瑾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而秦家的人又不知所踪，但无论如何，两人总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她没办法这样扔着她不管。
    这屋子后院有一株梨树，因着前几日下了雨，泥土湿润松软，顾锦珠捡了块木板，用匕首削平，奋力在树下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将顾碧瑾尸身拖进去，泥土盖在上面。
    看着树下浅浅隆起的一个包，顾锦珠只是看了一眼，就决然掉头离去。
    时间太紧迫，她也只能做到这些，只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回来看一看三妹妹。
    等她奔去城门口时，远远就看见芸香她们还等在那里，看到她的身影，几个丫头明显松了口气，童生一下子就扑进了她怀里，软软叫道，“娘，你别乱跑了，危险。”
    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连六岁大的孩子都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顾锦珠摸摸他的脸，叹道，“放心吧，娘不会走了。”
    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也许上一时还在说话的亲人，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死别。
    芸香看到她脸色不好，忍不住问，“小姐，您没看三小姐她们吗？”
    顾锦珠心头一痛，无言摇了摇头。
    她们刚出了城，青木就城门关闭，三日后，阿木鲁带着北狄军退守至此，却没想到雷勇率众拼死守城，和北狄军展开了最激烈的一战。
    烽火狼烟，行路愈发艰难，流民缺吃少穿，开始公然的杀人强夺。
    顾锦珠几人愈发小心翼翼，路上并不是没有遇到打她们主意的人，只是顾锦珠现在心性愈发冷厉，这一路上，她并不是没有杀过人。
    若不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辣，她们几个女子如何能走到这里。
    听说淮北将军赵毅带了人一路北上，在青水河和南蛮展开了胶着之战。
    顾锦珠尽量想避着战事的方向走，哪知走到半途的土木堡，就被东夷大军迎头拦截，因此数千计的流民全被困在了土木堡。
    前有东夷大军，后有南蛮，西面是在青木城激战的北狄，而西面则被西戎占据，天下四面楚歌，真正的狼烟四起。
    而此时，最苦不堪言的却是天下百姓。
    城外黄沙漫天，东夷大军兵临城下，土木堡守城将士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的敌军，忧心忡忡的问道：“军师，你说这一仗我们可有胜算？”
    一旁的军师闻言，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道：“东夷有二十万大军，就算是困，也能把我们困死，这一仗难矣！”
    号角声响，杀声震天，而那小将面上一片坚毅，城中守将早已下了命令：誓死守住城门，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弓箭手早已上了城墙，一非排的箭矢对准下面的敌军。
    除此之外，便是他们的血肉之躯。
    城内便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他们退不得。
    东夷大军这次确实是准备充足，攀云梯，投石车，巨木，样样都准备齐全，而土木堡虽说一直都有守城的准备，可比起那直接辗压的军力来，还是差了许多，这一仗，若是没有援军帮忙，土木堡怕是难逃破城命动。
    城内，数千流民惶惶聚集在一起，凡有些力气的，能做活的，都自发的聚集在城下，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
    壮年劳力背着石块滚木上城蔷，连老弱妇孺都自发准备饭食，犒劳军士。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在这全城生死之间。
    东夷数十万大军相围，只凭城中的几万兵力，几乎没有任何胜算，连城主大人都亲自上了城墙督战。
    顾锦珠站在一个小土包上望着下面，心头就像压了块铅石般沉重。
    照这样下去，土木堡根本没有胜算，敌军几十万兵力，就算是围城不动，也能把这全城人活活饿死。
    而一旦城破，所有百姓的下场自然不言而喻，听说东夷主将生性残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之前攻破的几个城池，俘虏了近十万的兵士和百姓，却都被他就地坑杀。
    可是现在出也出不去了，她心头叹息，难道她竟是要死在这里么？
    她并不怕死，只是却可惜了童生，他只有六岁年纪，难道也要早早死在这里？
    她蹲下身抱住童生，一只小手伸过来，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软软的童声安慰她道，“娘，别怕。”
    小小的孩童并不明白现在的情势，却看到自家娘终日皱着眉头，忍不住出言安慰。
    顾锦珠贴着他小小的脸蛋，心头痛得厉害。
    只这几日功夫，这乖巧的孩子就瘦了一大圈，原来白嫩的脸颊也凹陷下去，脸色发黄，只剩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闪动着些懵懂的光。
    顾锦珠亲了他一口，强笑道，“娘不怕，生儿怕吗？”
    童生摇了摇头，立刻挺着小胸脯有些骄傲的道，“生儿不怕，生儿还要保护娘呢！”
    顾锦珠心头涩涩的，而旁边芸香几个的眼泪都下来了。
    她们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知道这城中的情势，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她们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芸香背过身默默垂泪，而素菊面色麻木的望着前方，反而没有她们那么悲痛。
    对她来说，在被顾清远强占后，活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生与死，她并不在意。
    而紫鸢呆呆的坐在一处墙后，脸上抹满了黄色的泥巴，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肮脏破烂不堪，看起来就像个乞丐一样，哪还能看得出那原先的半分绝色。
    顾锦珠叹了口气，如今，一切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东夷大军发起了三次猛烈攻击，都被守城将士誓死击退，城主驻守在城上，三日三夜没有下来。
    暮色四合，黑漆漆的旷野中，只余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划过，除了孩童的哭声，其他人都是默默无语。
    顾锦珠虽没有亲眼看到战事的激烈，然而听着外面震天的厮杀之声，心头也不禁战栗。